第五章 趙構集結號(第4/4頁)

但要是殺他,會讓天下人不齒。但凡知道內情的,都明白張邦昌是被宋、金兩國的上層聯手設計的,雙方為了各自的利益,非常無恥地利用了他!

這就是真相。

殺人簡單,情理難容。在宋朝殺一個人,必須得在道義上站住腳。帝國行為總綱上面有過開國首相和太祖皇帝的對話:

“天下什麽最大?”

“道理最大。”

殺張邦昌,講不出道理來。

但是,“道理”一詞在中國人的字典裏太廣義了,差不多和“君子”是一個等級,可以就任何事件、任何人展開無數個討論點,並且都能找到論據。

它們像細胞一樣,可以無限分裂繁殖。

針對怎樣處理張邦昌這件事,有人這樣分析:一、開封城裏的百姓對張邦昌感恩戴德,是因為他出頭頂事、當皇帝,免了金軍的屠刀臨頭,並且拒絕勒索,讓開封人保住了最後一點家底。

二、大元帥府選擇饒恕張邦昌,是因為他主動獻玉璽、寫降表,態度非常端正,這些都是事實。

還有第三點,天下人對張邦昌是什麽態度?

天下人憤慨。

這一點才最重要。讓那些與事情沒有直接關系的人作出判斷,才最公正。而能保證趙宋復國的,只能是天下人,所以,必須得處死張邦昌。

這個道理怎樣呢?是不通情理,還是堅持原則呢?這一點要大家自己去評判。我能說的是,說出這番道理的人是李綱。

李綱從南方趕來了,趙構登基之前就寫信隆重邀請他,信中以“不世之才”相許,寫出“……閣下學窮天人,忠貫金石,當投袂而起,以不負蒼生之望”等句子。這樣的推崇,可以說是宋朝立國以來十分罕見的,如果要比較的話,只有當年的王安石與之相近。

李綱當上了首相。

這個過程是很糾結的,限於篇幅,不能詳細記述。這裏只提一點,有位叫顏岐的官員居然說,張邦昌是金國人喜歡的人,雖然已經是三公、郡王了,但還是應該加封同平章事,讓他更加顯赫;李綱是金國人厭惡的人,雖然已經是首相了,也得趁他沒上任之前就將其罷免了。

下邊一片應和之聲。

趙構沉下臉,說了一句話:“如朕之立,恐怕也不是金國人所喜歡的吧。”

這樣的事堂而皇之地出現,大家能稍微理解李綱的心情了吧。他之所以苛刻地對待張邦昌,是因為他想整頓官場風氣。

宋朝一敗塗地,已經亡國,現在說復興,只是名義上的。所有人都清楚,以趙構這時的實力,只要金軍再次入侵,宋朝必將第二次滅亡。無論怎樣抵擋,如果不先把投降派、軟骨派、金人體貼黨清除,根本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而殺掉張邦昌,正是絕好的前奏。

在李綱到來之前,張邦昌被免除一切罪名,加封為太保、奉國軍節度使、同安郡王,接著又擢升為太傅。這是多麽高的頭銜,哪怕是十年之後的嶽飛在達到戰功最頂峰時,也不敢奢望。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投降、篡位還有理了嗎?

以後再瀕臨絕境,誰還會為國盡忠、不惜一死?

因此,李綱無論如何都要張邦昌去死。但他說了不算,很多人替張邦昌說情,據說連趙構都回憶起了當初和張邦昌一起出使金營的往事,最後綜合意見,張邦昌被貶到潭州(今湖南長沙)。注意,不是編管,不需要很嚴厲的管制,只是要求當地的監司機構時常注意張邦昌的動態而已。

張邦昌離開了北方,他深感慶幸,覺得噩夢終於結束了,他還活著,並且離開了旋渦……這太好了!能活著,能有平常心,比什麽都強。

可惜的是,不久之後,彈劾他的奏章像雪片一樣飛來,他的各種“劣跡”被一一揭發。九月,聖旨降臨,他被賜死。張邦昌死了,他在潭州城內天寧寺的平楚樓上自縊而亡。關於他的死,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了。大家都清楚,他是多麽冤枉,他的人生履歷表上如果要寫死亡原因的話,四個字足以概括——舍己為人。

他要是不管開封城百姓的死活的話,哪來後面那麽多的無奈、屈辱?

然而,這不是官方的說法,宋朝給出的罪名是,張邦昌在當皇帝的三十三天裏,晚上住在皇宮深處,他……和宮女睡在一起。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這個罪名,居然比篡位還要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