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遠的西軍(第4/6頁)

宋將辛叔詹、安永國跑得最快,他們成功了,真的搶在吐蕃人有反應之前接近了城門,展開混戰。按他們的思路,要頂著吐蕃人往前殺,一直頂進城門裏去,那樣就大功告成。可惜的是,他們跑得實在是太快了,不僅吐蕃人沒反應過來,連後邊自己人也沒跟上來。

百十來個人沖擊天險……安永國被吐蕃人擠下壕溝摔死,辛叔詹帶著人撤了回來,等童貫帶人趕到,吐蕃人關城門了。

郁悶,童貫開門撞山灰頭土臉。只好給後面的王厚寫戰報,請求支援。王厚很快回了信,請前軍稍等,明天大軍趕到,為諸君破敵。

第二天,宋軍的北路軍全軍到位,之後的事情讓童貫看傻了眼。他一直在想,絞盡腦汁地把看過的兵書、討論過的戰例一個個調出來,往巴金城之戰上靠。

得找出最合適的戰術來。

可是等王厚到位之後,他明白了熙河軍是什麽組織。純粹就是個暴力團夥,哪有什麽戰術啊,就是主帥親自臨敵,四面圍住了狠打,神臂弓等大殺器全速開火,半天之後大家進城吃飯。

巴金城城主、邈川大酋長多羅巴的三個兒子,兩個被射死,一個眼睛中箭深入顱骨,這娃真神勇,這樣了還能帶著箭跑路,成功活著去見老爹。其余的吐蕃人除了死的都跑光了。

巴金城之戰是這次收復河湟之役的主旋律。幾乎每一場戰鬥都是這樣進行,這樣結束的。六月十八日,南路軍高永年抵達羅瓦抹逋城,強攻破城;二十一日,北、南兩軍合圍湟州城,這一天是硬仗裏最硬的一次,王厚居然在天色已晚,敵方援軍到達的情況下,連夜發起總攻。

他的理由是,熙河軍已經是孤軍深入,眼見著吐蕃人的援軍到達,如果援軍不只這一路,那麽就會腹背受敵,只要在湟州城下失敗,離國境千裏之遙,想逃回去是做夢。

不勝利,毋寧死!

戰火在湟州城的每一個角落展開,在城頭,在橋頭,在壕溝邊上的水寨,在城門,宋軍不惜代價,整整強攻三天。三天後,吐蕃人內亂了,一個叫蘇南抹令的大首領心理崩潰,他沒有跳出城墻向宋軍投降,而是主動申請做內應,把城門打開了。

河湟之戰終於取得了局部勝利,湟州以南被宋軍控制。下一步是宗哥城、青唐城,只要再勝,河湟之戰就將結束。時機大好,全軍都主張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贏到底。

可是王厚停了下來,他說得休整一下。聽到這句話,熙河軍沉默了,他們仿佛想起了什麽,都沒再堅持,大家放下刀槍找地方休息去了。

童貫代表他們回開封,明面上的理由是匯報工作。

關於這次匯報工作,全體西北軍都知道是什麽事兒,開封城乃至於宋朝全天下也都明白。王厚要給王瞻討一個公道,給西北軍討一個公道,順便也給自己討一張保命符。

上次收復河湟,王瞻幹得多漂亮,可是死得有多憋屈。現在又勝利了,前邊等著的又會是什麽,如果還是贏得多漂亮死得就多難看,那他還是就此打住吧。

希望只贏了一半,懲罰也只有一半。

這就是宋朝當時的現狀。時間進入公元1103年左右,中國已經出現了微妙的邏輯。這種邏輯在以後的幾百年裏變成了主流真理。

比如越是常勝的將軍越被排擠,越是有能力有志氣的人越被壓抑,甚至明明打贏了的戰爭也要賠款(參照宋、金戰爭,清朝與法國的戰爭),這類事越來越多,漸漸地變成了中國人心底裏共同認可的東西。

這都是怎麽產生的?怎樣傳播的?在宋朝之前基本沒有,在宋朝之後大行其道。這些,需要我們在回顧歷史時多想一想。

幸運的是,王厚的運氣很好。第一,他的戰爭正在進行中;第二,回京述職的人是童貫。

很快消息傳回了西北,徽宗趙佶的態度非常清楚,在確認勝利消息屬實之後,他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賀,這就給整個事件定下了基調。

勝者有功。

先是給西北軍加薪水、送豬肉,再給王瞻恢復名譽,確定待遇,最後舊事重提,再一次以棄河湟的罪名重罰韓忠彥、曾布、安燾、範純禮、蔣之奇等人,這批人被打包進元祐黨人之中,被越貶越遠,直到死在長江以南。

比如曾布,這位從熙寧年間王安石改革時起,到元符三年趙佶登基為止,最臭名昭著最成功最陰微的墻頭草敗事人死在了三年之後。

這些都做完之後,王厚的心氣平了。全軍開拔,目標宗哥城。

宗哥城是河湟吐蕃人的第二重鎮,僅次於當年唃斯羅創建的青唐城。這裏的吐蕃人的勢力盤根錯節,軍力強盛,多少年來不管是宋朝人還是西夏人,都一律頭痛。

聽上去真讓人發抖。可事實上王厚殺過去時,心裏還是相當輕松的。原因很簡單,同樣是“勢力盤根錯節,軍力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