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隱相大人(第3/4頁)

這要拜新黨所賜,實話實說,在熙寧年間,王安石、宋神宗改革時,有些政令是沒法頒布的。翰林學士、知制誥都是舊黨人,上面頒下來的每一個政令都是改革新法,每一條都讓他們火冒三丈,還讓他們書寫頒布?去死吧,毫無例外,條條駁回。

次數多了,王安石也火了,沒有張屠夫就吃帶毛豬?在沒選出來新的兩制官之前,政令直接外放,繞過這一關。

結果,利弊兩生,改革的步伐加快了,嚴絲合縫的體系也打破了。從那時起,總有人用種種借口不遵守原則,在流程上搞小動作。但是總體上講,沒人敢大規模地弄虛作假。

梁師成之所以發達了,說來也是沾了些蔡京的光。

前面說過,蔡京用講議司把國家的宗室、冗官、國用、商旅、鹽澤、賦調、尹牧等全部運營都壟斷了,那麽原有的職能部門也隨之癱瘓,各種條例制度又怎能獨存呢?

梁師成一來有心,二來好運氣,恰好撞中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時代裂縫,各大衙門連自身都難保了,連蔡京都不敢招惹,誰會突然神經發炎,抓著張聖旨跑去問皇帝——陛下,這張是您親手寫的嗎?

是嫌命長了吧!

梁大太監手裏握著禦筆,隨時頒布國家最高指令,有這一條在手,他簡直是宙斯手裏有了閃電,指哪兒劈哪兒,所向無敵。他劈得最多的,是人事任免。

誰升官、誰罷免,正是原來兩制官的權限,是禦筆出現最頻繁的東西,而這也恰恰是官員們的命根子。誰想升官,誰就得去求梁大太監。

梁師成手裏牢牢地抓住了全體官員的命根子……嗯,我承認,這的確是有些惡趣味了,但就是這麽回事兒,歷史總在反復開一個玩笑,幾乎在每一個封建朝代的末期,全體官員的命根子,都被一些失去功能的陰陽人牢牢地抓著。

於是乎,梁師成控制了官場,控制久了覺得單調,他尋找到了又一個新鮮“食品”,開始向科考下手。科考,是士大夫引以為豪,是皇帝籠絡天下英傑的至高手段,到這時也轉嫁到了梁師成的手裏,成了他的親信速成班。

他能把自己的親信門吏儲宏硬塞進考場裏進行禮部試,很遺憾儲宏不爭氣,落榜了。沒關系,一次不行就兩次,第二次時考官都發抖了,再不錄取小心有第三次,或者自己官場生涯結束,到邊疆去站崗。

儲宏成功了,他昂首走出禮部試考場,站在宋朝頂尖學子的隊伍裏,走進了議政大殿,成了天子門生。但他很乖,考中了也不去吏部報到候選當官,而是仍舊回到梁太監的府裏聽差。那麽,搞這一出是為什麽呢,只為了到金鑾殿上寫“到此一遊”嗎?

才不是,這是多麽感人,多麽華麗耀眼的主仆情義啊!

主人滿足仆人的功名心理,讓他一躍龍門成為天子門生;而仆人忠義,一日為仆終身是奴,永遠為領導服務。

上面只是特例,梁太監的覆蓋面是全國性的,怎能只讓自己家肥水反復回流呢,他要的是全天下的肥水都流向他。

宣和末年,趙佶親策進士八百人,其中有一百多人是特例的廷試。這些人以獻頌上書為名,都是超級富商的子弟,特點是要才沒有,要錢隨便給。

每人給梁師成差不多一萬貫,就有機會在廷試上入選。這些人親眼看到,梁大太監就站在皇帝的身旁,低聲向皇帝說著什麽,之後誰入取,誰黜落,都有了結果。

梁師成不僅暗中操縱國家,還當著皇帝的面左右官場走勢!這樣的事幾乎風傳全國,宮裏有個梁太監,他比宰執還好使。

於是,梁師成有了個頭銜——“隱相”。他終於成功了,大宋幕後的第一黑手,於無形中翻雲覆雨,顛倒天地。做到了這一步,連蔡京這位正牌首相都低頭了,帶著長子主動拜訪,拉近關系。

在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左右,梁師成的隱相地位初成,他深知創業難守業更難的真理,並沒有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他要不斷提高自己的聲望地位。

於是,他加入了艮嶽的修建工程裏。

艮嶽,這座人工山絕不僅僅是皇帝的一座花園那麽簡單。在當時,是最大的政府工程,參與它是地位的象征,掌控它是皇帝寵眷的體現,是每一個朝中大佬打破頭都要爭一次的好東西。梁師成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伸手抓了過來,給自己在趙佶心裏,在百官心裏的地位加上了新的砝碼。

從此,他為艮嶽嘔心瀝血,竭盡所能,營建出了一個人間所沒有的,連世界公認的古代七大奇跡古巴比倫空中花園都比不了的夢幻仙境。

他以及他的同夥們成功了,艮嶽真的建成了……

他不知道的是,艮嶽是大宋朝的命運之山。它建立起來的過程,是宋朝崩潰的過程;它竣工之日,就是大宋的崩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