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隱相大人(第2/4頁)

歷史證明了他的智慧是和童貫、蔡京在同一個層面的,童貫、蔡京想到的,他都想到了,而操作時,他選擇的方向和執行力比童、蔡兩人更強。

就像有人用煤去燒火,可以得到溫暖;有人用煤去雕刻,可以得到藝術品。

童貫分析出了趙佶喜歡書畫丹青翎毛古玩,於是暫時放下了武裝太監的根基,放著軍隊不去,而去遙遠陌生的江南杭州,給趙佶尋找藝術珍品。

蔡京機緣巧合,以自身才華幫了童貫也成全了自己。而梁師成更上層樓,他要做幕後黑手,要操控全局,那麽戰場就始終都在京城裏,甚至就在皇宮裏,他不能離開這兒,要在這塊世間最機密最嚴酷的地界中脫穎而出,才能達到目的。

他不能離開開封,絕不能。

梁師成在自己皇宮外面的私人府宅裏收藏了大量的名人書畫,之後動用各層關系,請四方俊秀名士來品評觀賞,他躲在暗處,聽著看著,有哪位名士的見識高超,能引起他的共鳴,就成了他的獵物。

一個又一個,他收集了很多,做這項工作時他非常用心,這是他的班底,是他的資本,是他接近趙佶,成為幕後黑手的最基本要素。

有了班底,梁師成變得更加低調。當他出現在皇宮裏時,就像一縷亞麻色的清風,既吹得人們神清氣爽,還帶著一種其他太監所沒有的儒雅內涵。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有學識。這個有心的太監,當周圍別的太監舞槍弄棒開口陣圖閉口行軍準備到西北打仗時,他關注的是書本。哪怕永遠沒有進入科場成為廷臣的可能,他仍然讀了很多的書。

書籍給了他別樣的魅力和機遇,趙佶注意到了他。皇帝是寂寞的,走出宮門來到朝堂之上,有大臣們陪著,這些大臣和他受同樣的教育,能陪他玩。比如蔡京,琴棋書畫,無論哪一種,兩人都有共同語言。可是回到宮裏呢,一群群的太監除了端茶倒水的下人,就是些耀武揚威的陰陽人,搞得不倫不類,長此以往,趙佶的雅致生活怎樣完美?

梁師成填補了這份空白。

他先是稍微流露出點文采,讓趙佶有了點好奇;漸漸地再多露些,趙佶把他升級成了玩偶,帶著他在皇城裏四處轉轉,隨時聊天;時間再長些,趙佶發現這個太監的底子探不出來,居然不只是稍具文采,連國家政令也難不倒他。

這就很難得了,以外面的大臣為例,一個大臣的培養過程是很長的,先是基礎教育,從孔孟之道學起,到科舉成功成為朝臣,這只是開始。之後還要接受公務員的規範進修,才能接手具體工作。以寫奏章為例,在格式、內容方面,就和科考完全不同。

一個太監居然無師自通有了這種能力……真是太驚喜了,趙佶意識到這是讓他跳出文山案海,全身心撲進藝術花園裏盡情遨遊的天賜良機。想一想多完美,一個太監按照他的意思批奏章、寫回復,寫得又快又好,只有好處沒半點的危害。

能有什麽危險?能像劉娥那樣奪取最高權力,壓制皇權嗎?開玩笑,宋朝的祖宗家法是所有朝代裏最完善細致的,趙佶本人青春年少身體健康,無論從哪一點計算,這個太監都只是一台人肉打字機而已。

人肉打字機開始工作了,從開始的一刻起,成績就一直良好,從沒出過半點紕漏。甚至在外界,人們逐漸形成了一種觀點:

新皇帝的工作態度真是太好了,每天的工作量竟然越來越大,覆蓋面也越來越廣,帝國的很多細枝末節的事,也都照顧到了。

這是怎麽搞的呢?說來很簡單,梁師成只是讓他龐大的班底人員每天多臨幾張字帖而已。這些對書畫藝術有著深厚造詣和獨特理解的名人們,對該字帖深入體會集體求證,直到精益求精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

字帖是趙佶的禦筆。

宋朝在根本點上亂了,皇帝的聖旨禦筆居然被造假,想一想有多少的政令成了梁師成的個人意志,他幾乎不需要犯罪同夥,就擁有了和國家平起平坐的權力。

看到這裏,很多人會皺眉,宋朝的政令機關層層疊加,互相牽制,尤其是聖旨禦筆這一關,是當年趙匡胤、趙普最用心的地方,防的就是有人作弊,或者君王昏庸。

比如一道聖旨的生成。

先是中書省裏的宰執們針對下面報上來的事作出判斷,寫個草稿,呈交皇帝。皇帝審批後把處理意見交回給宰執,宰執合議作出結論,再交給翰林學士或者知制誥寫成正式公文。這期間,如果翰林學士、知制誥覺得內容有問題,他們有權力駁回拒絕書寫。

這樣嚴密的流程是歷朝歷代最完美的,區區一個死太監敢搞鬼,純粹是找死。並且,聖旨根本不是由皇帝寫的,太監就算想搞鬼也無從搞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