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與弗取,反受其咎(第2/5頁)

如果說上面這些還是出於政治目的,對領袖健康保密的話,第四點簡直是對幼年哲宗的謀殺。前面三項實施之後,哲宗的病已經只能在內部秘密治療了,可是禦醫看病之後,居然下令不許說什麽氣虛體弱之類的話……連氣虛體弱都不準說了,還怎麽治療咯血呢?

這是親奶奶對親孫子嗎?還有臉在臨死前對宰執哀號,她對哲宗是多麽的用心、多麽的保護,保護成肺結核了還敢居功!

這就是被舊黨宣傳成女中堯舜的人,事實證明,她和她丈夫宋英宗真是一對絕配。丈夫是自私自利的不孝畜生,老婆是恬不知恥壞事做盡的邪惡老太。

這樣一對寶貝,是多大的幾率才能湊在一起的呢?

哲宗朝就毀在了這一點上,先倒下的是只有三個月大的皇儲。這嬰兒先天不足,哪怕哲宗傾盡所有挽救,也沒能救活。事後想想這很正常,從少年時就咯血的父親,怎麽能生出來強壯的兒子呢?

哲宗很悲傷,緊接著他也垮了,到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的年底十二月,哲宗的身體虛弱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整天咳嗽,不思飲食。剛剛勉強吃下點東西,只要一彎腰,立即就嘔吐出來。胃裏全都是藥,各種各樣的藥不停地吃,整夜失眠,處理政務不能升殿,只能送到寢宮裏。

就這樣,本是一片光明、空前光明的西線戰事,被後宮裏女人爭寵、朝臣間互毆清算給毀掉了,封建制度是獨裁制度,哲宗身體垮掉,宋朝在這一時間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到這一步,哲宗的危機到了,不是說他的健康問題,而是政治局勢。他獨處深宮,病得越來越重,下床都困難。章惇等親信大臣只能偶爾進宮,和他的聯系越來越少。

股肱分離,這是君王最大的忌諱,何況他周圍還布滿了向太後的眼線,種種劣勢、禁忌他都犯了。這直接導致後來發生的事,只是一些官方的敘事記錄。

從宋元符三年正月初五日起。大年初五,宰執大臣們提前結束年假,到朝堂集合,申請覲見皇帝,近距離觀察哲宗的病情。可是一會兒太監出來了,說皇帝病重不接見。不僅今天,明天後天仍舊不接見。

大臣們滿心郁悶地回家,等到初八後很興頭地又來了。這一天很特別,不僅是上次的大後天,有可能接見了,更是哲宗的爺爺宋英宗的忌日。按理說只要哲宗還能支撐,就一定會出來祭祖。

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上。宰執大臣們看著殿外緩緩飄落的雪粒,心越來越沉。哲宗是認真的、要強的,只要稍微能動,他一定會出來,可是直到現在仍然沒消息……入夜後,消息來了。哲宗一直掙紮,可是沒能起事,這時嘔吐越發地厲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太監說,看到哲宗流淚了。

宰執們面面相覷,知道要做什麽了。從初九開始,由章惇主持在京城各處做齋戒祈禳,為哲宗納福;曾布建議大赦天下,命天下五嶽名山祠廟為哲宗祈禱。

開始盡人事、聽天命了。

初十那天,大臣們終於見到了宋哲宗。這一天是景靈宮大定殿竣工後安放宋太宗神位的日子,大臣們替哲宗主持完後,以匯報為理由,終於走進了哲宗的寢宮。

福寧殿內,宋哲宗戴著帽子,穿戴整齊地坐在禦座上,雖然消瘦但神情安寧愉快,他和章惇、曾布交談了幾句,都是些詢問病情、匯報工作等官面上的話。很快就散了。

這是第一個機會的喪失。

當天晚上,命運給了哲宗、章惇第一次警告。

初十夜,大臣們都沒回家,留在皇宮深處,觀察等待宋哲宗的病情。禦藥院好幾次來通報,說吃藥已經沒效果,開始使用炙艾。

炙艾是很疼的,可是宋哲宗失去了身體的知覺,直到炙五十壯的時候才感到疼,一感到疼之後立即無法忍受。

他徹夜未眠,早上感覺極其疲倦。這時天亮了,他沒有旨意發出,宰執大臣們熬了一夜,開始回家休息。

這是第二個機會的喪失。

身體到了這步田地,稍有理智的人都會為身後事做準備了。他實在應該把章惇留住,幾件最重要的事要去做啊。

命運還給了他第三次機會。正月十一日,大臣們又回來了,由曾布率領進入內廷,他們又見到了宋哲宗。史書記載,這時哲宗頭戴白色角冠,身披坎肩,擁被坐在床上。

也就是說,他沒法像前一天那樣穿戴整齊,升座接見了。

他更加地瘦了,臉色憔悴,面色發黑,可仍然清秀鎮定。他的嘔吐好了些,能說話了,和曾布討論了下病情,問了些祈禳、大赦的事,又散了。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上蒼給了他三次挽回命運的機會,這是多麽慷慨的奢侈!可他都放棄了,那麽就不能再怪別的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