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舉國思戰變茫然(第3/9頁)

範愛卿,夷簡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你知道嗎?這次起用你,是夷簡舉薦的啊……卻不料範仲淹微笑著回答,陛下,我與夷簡只有政事之爭,並無私人之怨,現在國事為重,臣知道怎麽辦。皇帝很遲疑,搞什麽,暴烈變陰險了?懂得說一套做一套了?

緊接著發生的事讓呂夷簡都不適應,他突然接到了範仲淹的一封信。信裏非常誠懇地說,凡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無。以前得罪,全為公事,不意宰相雅量高致,以國家為重獎拔仲淹,深為感謝,望與宰相內外互助,渡過國家難關。

呂夷簡看著這封信,心裏大為感慨,彈指近兩年,今日之仲淹再不是昨日之仲淹了。

但感慨歸感慨,他心知肚明,範仲淹的真實目的只有一個。前方打仗,打的是後方的錢糧,大宰相,你要認真辦事,別拿國家大事當報仇工具!但無論如何,範仲淹的這個姿態千金難買,呂夷簡是個明白人,往後近四年之間,他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

至少是對範仲淹主管的鄜延路。別人就不好說。

宋朝的重心在寶元三年,公元1040年的五月份之後,開始向西北傾斜。可以說舉傾國之力去報三川口宋軍全軍覆沒之仇,在這樣空前巨大的軍、政、財全體動員的情況下,範仲淹、韓琦、尹洙、龐籍、種世衡、狄青等人都有了用武之地,在之後7個月的時間裏,他們每個人的願望、努力和遭遇,就是當時宋朝國勢的體現。

各有不同,難言對錯。

從西北第一高官,陜西經略安撫使夏竦說起。話說大佬很好當,主角才輕閑。越是上層的人物,就越不需要注重細節。

理由就像美國的五星上將麥克阿瑟說的——我只管下令進攻,至於怎樣進攻,是參謀們和下邊人的活兒,與我無關。

夏竦也是這樣,何況這時範仲淹、韓琦等人正從中央往陜西趕,細節根本沒法展開,於是百無聊賴,他想出了一個超宏觀的對敵策略——誘降賞格。這是宋朝官方賞格的升級版,宋夏戰爭開始,宋朝曾經下令,無論誰殺了李元昊,就以定難軍節度使、西平王等李家世代爵位替換。你殺了誰,就可以繼承誰。尤其是黨項人內部優先,鼓勵西夏方面自己動手。

夏竦為了增加效果,給賞格加了碼,他在邊境上發了榜文,說“有得元昊頭者,賞錢500萬貫!”500萬……這個數字都多恐怖,可以參照一下《水滸傳》裏的生辰綱。能讓良民鋌而走險當強盜也不外乎10萬貫,那麽增加50倍之後,生性野蠻,無父無君的蠻夷匪類們會有什麽反應?

將心比心,夏竦信心十足,就等著哪一天有人提著一顆血肉模糊的黨項腦袋來領賞,或者好多個黨項人提著好多顆血肉模糊的黨項腦袋來爭著領賞。管他怎樣,是不是真的殺了李元昊,西夏內部都會一團糟,真是妙不可言。

至於賞錢,由於腦袋的辨認難度的提高,或者宋朝的貨幣外匯的升降調節等不可預知等原因,總會有所變動的。誰讓主辦方有權解釋一切?

主意很美好,回應得也超有創意。黨項方面很快就有了反應,居然是李元昊本人親自回復。他說了:“有得夏竦頭者,賞錢兩貫!”

2貫VS500萬貫,正好1比250,夏竦瞬間沉默,多麽嚴肅的一件事啊,就這樣成了笑柄。他終於看清楚了現實,李元昊不僅能打仗,更會開玩笑,是個全面型的對抗人才。

想和此人爭鋒,只有實打實地做事,別想著歪門邪道取巧,西夏那邊兒從來就沒正過。

於是辦實事的人出場,範仲淹來了。這時有一個原則,你不能在知道了未來的情況下,來欣賞一個偉人的登場。身臨其境,回放真實,這才能看到當時的邊境情況,還有範仲淹是個怎樣的人。說範仲淹,他在別人的眼裏,是一個傳說中的驚天動地,又大冒傻氣的怪人。

“天”是皇帝,“地”是宰相,此人一門心思地與天、地作對,放著京城裏的高官,注定了宰執身份的前程不要,一次次鬧事,直到被下放到地方上反省,這樣的人在宋朝當時的官場裏實在少見。是怪人,還是狂人?反正不是個正常人。

在他自己心裏,卻是一片黯然悲涼。這一年他52歲了,頭發已經斑白,妻子已經謝世,連身體都快垮了,他得了肺病。回首大半生,他早已全盤否定了與那些“黑惡勢力”較量的意義,但新的生命卻沒有開始。可以說這次西夏挑釁,是國家的災難,也是他個人的機遇。

他應該是滿懷著治理國家、安撫邊境的偉大目標而來,卻沒有半點的豪情壯志。國家多難,小心翼翼,辦實事,哪來的那些浪漫和壯志?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之下,他看到的邊境就是一片荒涼,滿目瘡痍,尤其是他接的是範雍的班,主管的是鄜延路延州府,這裏已經被李元昊打穿了,時刻都面臨著再次戰亂的危機,他怎能不小心小心再小心?到任之後,他定下的第一個戰略方針就是個“守”字。萬事先放下,先安定自身才能想到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