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九七章(第4/10頁)

張一麟少年新進,不免害怕,便悄悄地向袁世凱提出忠告,應該速謀補救之計。

因為外面的流言甚盛,說京城裏怕會激出變故,釀成暴亂。膽子小的人鑒於辛酉之禍,甚至帶了川資在身,為的是一看情況不好,連家都可不回,徑自出城避亂。

到了晚上,唐紹儀微服相訪,勸袁世凱趕快出京。

可是,他是奉旨進京的,不奉旨又何能出京?

正在相顧束手之際,軍機處派了人來通知:第二天一早,慈禧太後在頤和園召見。

“袁世凱,你鬧得太離譜了!”慈禧太後從禦案上抓起一束白折子,揚一揚說:“你看見沒有,參你人這麽多!”

“臣死罪!不過,言路上……。”

“不要再辯了!”慈禧太後厲聲說道:“趕快回任!參你的人太多,我亦沒法保全你了!”

“是!臣遵懿旨!”袁世凱“冬、冬”地碰了幾個響頭。

這個釘子碰得不輕!袁世凱形容慘淡地回到了朗潤園,都有些怕見人了。館中有那得到風聲的,免不了私下議論,一傳兩,兩傳四,都知道袁宮保栽了大跟頭。孫、楊兩提調,原以為袁世凱必會立即找他們去商議,誰知竟無動靜,孫寶琦還能忍得住,楊士琦卻認為不能聽其自然。

“慕韓,”他說:“總得找項城去問一問吧?是怎麽回事?”

“還不是很明白的一回事,親貴、權要、言路,都欲得之而後快,偏偏項城又不肯收斂。如今正在風頭上,碰都碰不得。”

“不碰也得有個不碰的辦法,走!”楊士琦拉著他說,“去看看!”

“慢、慢!去了就得有辦法拿出來,先想停當了再說。”

楊士琦想了一下說:“這件事少不得東海,他的作用很要緊。先送信進城,請他趕緊來。辦法我有,且先見了項城再說。”

“東海”是指徐世昌,他的身分地位也到可以用郡望、籍貫作代名的時候了。孫寶琦也認為這件事非跟徐世昌商量不可,當即派人送信,然後與楊士琦一起到了袁世凱所住的那個院落,剛進垂花門就看到一個矮胖的背影,在走廊上負手蹀躞,腰彎得很厲害,仿佛背上不勝負荷似的。

“嗯哼!”楊士琦特意作了一聲假咳嗽。

袁世凱聞聲回身,看了一下沒說話,轉身往裏而去,孫、楊兩人隨即默默地跟了進去。

“你們都知道了吧?”

“聽說了。”孫寶琦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

“沒有什麽!”楊士琦是很不在乎的態度,“責任負得重了,不免有這樣的遭遇。從前李文忠、恭忠親王都經過的,到後來還是慈眷優隆。”

“後來是後來!”袁世凱說:“眼前要保住面子才好。首先,我怎麽才能回任,這個折子該怎麽措詞,我就想不出。”

“不!”楊士琦立即接口:“決不能自請回任。得想法子弄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明發上諭派宮保出京。”

“啊,啊!”袁世凱精神一振,“想個什麽理由呢?”

“這得問問東海,看軍機處有沒有什麽大案要派人出去查辦。”

“已經著人去請東海了。”孫寶琦接著楊士琦的話說。

“如今最要緊的一件事,是言路上要想法子趕緊安撫。”楊士琦說:”只要此輩肯放松一步,我想老太後亦必不為已甚的。”

“說得是!”袁世凱深深點頭,“上頭的意思,亦是因為言路上太囂張,怕壓不下去,所以要我避一避。看樣子,倒不是要跟我為難。”

“還有,”孫寶琦說:“親貴的讒言,也不可不防。”

“這還在其次。杏城的話不錯,如今以安撫言路為先。”袁世凱說:“菊人以翰苑前輩的資格,出來打個招呼,應該是有用處的。”

“是的,我也是這麽想。”楊士琦又說:“還有一位也有用處,陶公以地方長官的身分,把江蘇、安徽、江西三省的京官通請一請,想來大家不能不買他們這位‘老公祖’的帳吧!”

“嗯,這個主意好!杏城,就煩跟陶齋說一說,或者請客的事,就煩你替他提調。”

“吃喝玩兒,陶公那樣不精通,何用我替他提調?我馬上告訴他就是。”

“好!”袁世凱覺得心情比較舒暢了些,定神想了一下說:

“照你們看,新官制什麽時候可以議定?”

“那難說。只要都察院不裁,吏、禮兩部一仍其舊,我想,”

孫寶琦估計著說:“大概九月中旬,一定可以完工。”

原來袁世凱還希望在官制議定之時,能夠參與,如果此事定案在十月初,則借為慈禧太後祝嘏的名義,再次進京,托慶王奕劻相機進言,能再到朗潤園來住幾天,說來始終其事,已失的面子便可挽回。如今聽說九月初即能定局,就得另想別法了。這個法子要徐世昌來想。他細細思索了最近軍機處收到的折報,並無重大事故,可派袁世凱出京處理。最後,仍是袁世凱自己悟得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