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宮外史上 第四六章(第3/11頁)

“今兒不看了。也不準定有。”

“有!”小雲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有!”

“咦!我不知道,你倒知道?”

“剛才有人進來跟那面那位大爺說,說是車子預備好了,請那位大爺下場玩兒。不就是跑飛車嗎?”

這一說說得奎大奶奶改了主意,安坐著不動。只是那位大爺倒是什麽人?若是大買賣人家的子弟,不敢這麽跋扈,王公大臣家的少爺,又何致於有那麽一身打扮?莫非是那個戲班子裏的名腳?如果是,必是唱武生,或是唱刀馬旦的,不然不敢下場跑飛車。

越想越多,越想越納悶,也越想越有趣,奎大奶奶便招招手將跑堂的喊了過來。

“剛才,那面穿一身好匪氣的衣服的,倒是誰啊?”

“他!大奶奶,你是說穿一件百蝶繡花大褂兒的那位大爺嗎?”

“是啊!”

“大奶奶,你恐怕不大出門,連這位大爺都不知道?”跑堂的說,“他就是澂貝勒,澂大爺。”

“澂貝勒!”奎大奶奶沒有見過聽說過,“你是說六王爺府裏的澂貝勒?怪道,誰有那麽飛揚浮躁的樣兒!”

一句話未完,只聽有人說:“來了,來了!”接著便聽車走雷聲,塵頭大起。

奎大奶奶帶著小雲,也在隔著竹籬笆向東凝望,滾滾黃塵中,駿馬拉著輕車,飛馳而來,長鞭“刷啦,刷啦”,沒命地打在馬股上,馬也是沒命地往前奔,行人紛紛走避,那一片急迫驚險的景象,著實驚心動魄。

七八輛飛車,轉眼將到面前,小雲眼尖,指著第一輛車說道:“不就是那位大爺嗎?”

果然是澂貝勒,禦一匹神駿非凡的黑馬,配著他那身黑衣服,格外顯眼,那輛輕車也漆成黑色,但車檐懸的是深紅絲線的流蘇。前後左右鑲十三方玻璃,奎大奶奶知道,這就是這種車子名叫“十三太保”的由來。

當然,車也好,馬也好,總不及對人來得注目。跑飛車不只講究快,更得講究穩,坐在車轅上的澂貝勒,手執韁轡,控制自如,腰板挺得筆直,上身不動,辮梢不搖,那模樣真是“帥”極了。

雖是那樣風馳電掣,澂貝勒依然保持從容閑逸的神態,左顧右盼之間發現了奎大奶奶,立刻拋過來一個甜甜的笑容,微微頷首,作為招呼。

於是,好些看熱鬧的人,轉臉來看奎大奶奶,使得她又窘又得意,心裏是說不出的那種無可捉摸的好過的滋味。

車過了,人也散了,她卻戀戀不舍地,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還要留在“小有余芳”?

“大奶奶該回家了吧!”

“嗯。”奎大奶奶懶洋洋地站起身來,付了茶錢,扶著小雲的肩走了出去。

一出門,迎面就看見澂貝勒那名俊仆,搶上來請個安說:“大奶奶,我家大爺關照,送大奶奶回府,車在這兒侍候著。”

手指處,只見一輛極華麗的後档車,停在柳蔭下,車夫掀起了車圍,在等著她上車。奎大奶奶遇見這樣突兀的事,一時竟不知如何應付了。

“大奶奶府上,不是在東直門大街金太監胡同嗎?”

“咦!”奎大奶奶不由得問:“你怎麽知道?”

“府上也是大宅門,怎麽會不知道。請上車吧!”

有此一番對答,奎大奶奶撤去了心中的藩籬,帶著小雲上車。車走如飛,一進了城,七彎八繞,讓她迷失了方向,等下車一看,卻不是自己家裏。

“這是什麽地方?”

“大奶奶,你進去一看,就知道了。”

這些地方錯不得一步,奎大奶奶如果執意不肯往裏走,自然無事,這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澂貝勒人物俊俏,起居豪奢,奎大奶奶居然就安之若素了。

那鎮國公兆奎,丟了老婆,自然著急,向步軍統領衙門和大興、宛平兩縣報案尋查,久無消息,直到三個月後,查封一家戲園,方始發現。

是康熙十年定下的禁例,“內城永行禁止開設戲館”,但日久頑生,開了抓、抓了開,隔多少年便要這樣來一回。那一次也是巡城禦史指揮兵馬司官員和差役,封禁東城一家戲園,有個兵馬司副指揮認識奎大奶奶,發覺她也在座聽戲。

再一細看,憬然而悟,悚然而驚,知道兆奎的老婆是丟定了,因為當奎大奶奶起身走避時,有四個壯漢前後夾護,那兵馬司副指揮也認得他們,是恭王府的護衛。常隨澂貝勒一起出入的。

不論如何,形跡總是敗露了。不過兵馬司雖歸巡城禦史管轄,卻不敢將此事貿然呈報,怕巡城禦史參上一本,事情鬧大,跟澂貝勒結了怨,不是件當耍的事。

公事只能私辦,兵馬司正副指揮登門拜訪,還見不著澂貝勒,由管事的接談,宛轉訴明來意,希望私下說和,讓鎮國公兆奎自己來銷了案,免得懸案不決,彼此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