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冷雨夜之戰

要是電話能夠打通,那就要求小林一切決策都要當場很快作出。小林回憶了一下前線各級指揮官的配置情況,記起了各中隊以至各小隊可有什麽突出的表現。他那記憶力極好的腦子裏一下子跳出了好多過去的小事,以及一連串兵力的數字。日軍部隊的每一尊炮、每一名兵員的部署,他都了如指掌,這些情況如今就在他腦海裏-一閃過,不過仍還是些原始的資料。

此時的他憑著一股火性,感到怒不可遏。都是暴風雨跟他作對。一陣氣憤湧上心來,把思路全攪亂了,“有暴風雨也不通報一聲。氣象部門簡直是吃幹飯的!”

他的營地已經毀於一旦,部隊正遭受著嚴重的威脅,想到美軍可能發動的襲擊,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緊縮。

看到暴風雨越來越大,福井不由得罵了起來。這時美軍的火炮又打起來了,聲音震耳欲聾。“不知道哪幾個可憐蟲就要遭殃!”有人說著,嘆了口氣,就在濕地上坐了下來。地面上飄浮著一層濃濃的潮濕的霧氣,他們感到濕衣褲粘皮貼肉,凍得發抖。約莫一英裏以外落下了一陣美國人的炮彈,他們就都聽著,沒再吱聲。一支隊伍列隊走過,人數有一個時小隊,槍撞著鋼盔和背包扣,叮當作響。不多遠以外一顆照明彈騰空而起,強烈的光芒照得這一隊人看起來就象一串黑色的剪紙在聚光燈下移過。他們的槍背得七歪八斜,背上都還隆起個包,看去怪模怪樣的,好似一個個駝背。腳聲雜沓,亂成一片,也象剛才車隊在路上行駛,聽來有如輕輕拍打的海浪。一會兒照明彈熄滅了,隊伍也過完了。人漸漸走遠,卻還拖著一串輕輕的槍聲叮當。遠處發生了小接觸,傳來了步槍射擊的聲音,美國人的槍聲比日本人的槍聲聽來就要猛得多,好象皮帶在桌子上抽。有人坐不定了,開始問同伴:“你說米國人離咱們這兒有多遠?”

“我怎麽知道!反正也快了,一會兒你就可以會會他們了。”有人沒好氣的答道。

幾個日本士兵在黑暗中走過,相田在地上躺了下來。參加戰鬥的第一夜,就昏昏沉沉,直想睡覺,他覺得有些懊惱。襯衫本來就是濕的,這一躺下就更是浸了個透,他打著冷顫,重新坐了起來。

又等了半個鐘點,才接到前進的命令。麻生少佐站起身來,跟著向導領頭走了,其余的人在後邊跟著。向導帶領他們走進一片矮林,矮林裏有一個小隊的日軍士兵,圍著六門反坦克炮。那是六門“一式”47毫米反坦克炮,炮不大,挺細的炮管。要是在硬平地上,一個人拉一門炮是不會有太大困難的。

麻生少佐說:“咱們要帶上反坦克炮到一大隊去。六門炮咱們拉兩門。”說完他就把大家叫到身邊,作了布置:“我不知道前邊的小路到底怎樣泥濘難走,不過那是可想而知的。咱們編在隊列的正中,所以我打算把一班人分成三組,三個人一組,這樣每次可以有一個組換下休息。”

他走過去跟一個日本軍官講了幾句,回來說:“安藤那一組先休息吧。”說完就來到一門炮的後邊,猛地使勁一拉。“好家夥,拉起來還挺重咧。”福井和相田就跟他一塊兒拉了起來,那另一個小隊的日本士兵也早已化整為零,每門炮上簇擁著幾個人,開始了行動。就這樣,一行人拉著六門炮,穿過營地,通過鐵絲網上的一個口子出去了。

這支五十來人的隊伍順著一條狹隘的小路穿越叢林而去,一路走得極慢。走了百來英尺,就後隊看不見前隊了。兩邊樹木夾道而立,頂上枝椏交錯,他們覺得就象在一個到不了頭的地道裏摸索著走。路又泥濘,腳一踩下去就陷進去好深,走不幾步鞋子上便粘滿了大塊大塊的泥巴。拉著炮的,只能硬是用力沖,沖幾步停一停,再沖幾步停一停。每次走不了十來碼,炮就會陷進泥濘裏,於是炮上的三個人便只好死拉活拽,直拽到手腳酥麻。好容易把炮起了出來,便趁勢向前沖去,可惜往往才沖得十五、六英尺,勢頭就沒了。這時就只好再連拉帶擡地走,可走不了幾碼,又會再次陷入泥坑。一溜隊伍就這樣順著小路,以可憐巴巴的速度苦苦掙紮著往前走。天暗路黑,前後隊往往會攪到一塊兒,有時後面炮上的人不知不覺把炮撞上了前炮的炮口,有時後隊卻又落下很遠,弄得隊伍斷成了幾節,各自慢慢地爬,好象一條蚯蚓給切成了好多段,都還在那裏扭動。最苦的是後隊的人。等到他們走過時,小路早已給前隊的炮和人搗得差不多成了一片沼澤,有的地方一門炮得要兩組人一起邊擡邊拉,才過得了最爛的泥潭。小路不過幾尺寬。粗大的樹根老是絆人,樹枝和荊棘劃得他們臉上、手上都淌了血。他們兩眼一抹黑,對小路的曲折轉彎根本沒有一點數,有時遇到下坡,就讓炮順勢沖上一段,可是到得底下一看,哪還有一點小路的影子。於是只好用胳膊護著眼睛,在藤蔓刺人的林子裏摸索。把炮搬回到路上,這又是一場艱苦的搏鬥。這種地方埋伏上幾個美國人是大有可能的,但是拉炮卻不可能不出聲。炮的本身既有軋軋聲,又有隆隆聲,輪胎陷進泥濘還有咂咂聲,拉炮的人急得直罵,大口喘氣,好象摔交選手經過長時間的相持,剛摔完了一個回合似的。話聲和號令聲真算不得什麽,那一片怨天罵地,大聲抽泣,幹重活揮汗用勁的嚷嚷,把這些全淹沒了。拉了一個鐘頭,他們只覺得世上已經什麽都不存在了,唯一的現實就是手裏這門不能不拉著往前走的細脖子炮。汗水浸透了衣褲,迷住了雙眼。連摔帶罵,苦苦拼命,他們拉著這幾門小小的炮,一次挪上個幾尺,腦子裏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