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老天不佑

福井低下了頭,眼望著海水,只顧走去,一直到了岸上才意識到自己總算平安無事。四下一看,還有五艘登陸艇也同時靠了岸,下來的士兵都一長行排列在海灘上。他看見有個軍官在向他走來,還聽見他問大家:“哪個部隊的?”

“是偵察分隊,長官,編在海灘勤務隊。”

於是那名軍官就命令他們到離海邊不遠的一片樹林前去等候。大家站好了隊,跟在軍官的背後,隨著隊伍緩緩踩過松軟的沙子,磕磕絆絆一路走去。他這時不覺得喜也不覺得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相信上天給他的懲罰是推遲了。

走了兩百來碼,隊伍來到樹林前停下。天已經很熱了,大夥兒多半就把背包一扔,橫七豎八地往沙上一躺。這裏已經有人來過了,先頭到達的部隊顯然曾經就在這一帶集結,因為沙子早已給踩得又硬又平,地下扔著空煙殼,偶爾還有丟掉的幹糧盒,部隊過處照例總少不了這類垃圾物。不過這批部隊現在都已深入內陸,正在叢林中推進,所以一個人也見不到。往左右兩頭望去,兩邊各有兩百來碼開闊的一片海灘,過了便都向後一曲,拐得看不見了。這四百碼內是一片寂靜,人也比較稀少。過了兩頭的轉角處可能就是一片熙熙攘攘了,不過他們覺得那也難說。後勤供應還不會就到,跟他們一起上岸的部隊則都已迅速分散。右邊一百多碼以外,設了一個海軍指揮所,其實也無非就是一張可折疊的小辦公桌,有個軍官在那裏辦公,還有輛汽車隱蔽在背後的叢林邊上。左邊,就在那個兩百碼外的轉角處,特遣部隊司令部也設點開始工作了。幾個勤務兵正在那裏挖散兵坑,供將軍的參謀人員隱蔽之用,另外有兩個士兵正一步一晃地順著海灘向另一頭走去,手裏推著個八十磅的電線盤,在那裏敷設電話線。一輛吉普車緊靠海邊開過(那裏帶水的沙子比較堅實),車子過了海軍指揮所就不見了。特遣部隊司令部的那一頭,彩色三角旗的附近,就是剛才登陸艇的靠岸處,如今登陸艇都已退回到海上,正向自己的艦隊駛去。日色已經漸亮,透過此時的霧藹望去,海水顯得藍極了,艦艇仿佛都帶著些顫動。時而還會有一艘驅逐艦來打上一兩陣排炮,一會兒便聽見“噓”的一聲長嘯,炮彈從頭頂上飛越而過,打到了叢林裏。叢林裏偶爾也會有一挺機槍“噠噠噠”地響上一陣,美國人的輕型自動武器也許馬上就會回敬幾聲,聲音尖得象錘打鉚釘。福井看了一下背後的樹,樹頂都在炮轟中給削掉了。可是再往後看,卻也有一片樹林完好無損。他看得直搖頭,心裏想:這樣的炮擊,留下的米國鬼畜少不了!於是就說;“這頓炮打得不算怎麽厲害,跟白羽島那回簡直不能比。這麽厲害,跟白羽島那回簡直不能比。”

同樣在白羽島參加過戰鬥的相田象是勾起了心事。“是啊,白羽島那回厲害。”他翻了個身,趴在沙上,點了支煙,有些不安的說:“這海灘上已經聞得到臭味了。”

“怎麽會聞得到臭味呢?”有人說,“沒有這樣快的事。”

“聞得到臭味就是聞得到臭味!”相田頂了他一句。他不喜歡那些剛剛入伍的新兵,把叢林裏飄來的這股淡淡的難聞的味兒說成屍臭雖然是過甚其詞,但是不爭一下他心有不甘。一種由來已久的熟悉的憂郁滲遍了他的全身,他心裏只覺得膩味、煩躁。吃飯還早,香煙呢,已經抽得太多了。他說:“這哪兒是打什麽登陸戰,只好算演習罷了:兩棲作戰演習。”說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福井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飛快。離他們百來碼的淺灘上橫著幾具屍體,聽任浪打,福井正瞧著,來了個特遣部隊司令部的士兵,把他們一個個拖出海水。空中有一架飛機在巡邏。

“見鬼,這麽靜悄俏的。”有人說道。

“砰!”叢林裏突然響起了那種刺耳的響聲,緊接著又是一響,而後又是第三響、第四響。他心想:這是迫擊炮嗎?可見米國佬反應的還挺快。正想著,只聽見當頭一陣尖厲的呼嘯,就象汽車在相撞前的一刹那排命刹住,“吱”的一聲,心摧膽裂。他本能地就俯倒了身子,伏在坑裏。以後三五秒鐘的事他就迷糊了。他只聽見有個嚇人的爆炸聲,大到似乎塞滿了他的整個腦袋,盡管是在地面上,那身子底下的地也顫抖了,搖撼了。他本能地感到沙土飛滿了一身,好大一陣狂風直沖他撲來。跟著又是一聲爆炸,又是沙飛地搖,又是狂風,一陣接著一陣。他又恨又怕。又一顆炮彈打下來,他象個小娃娃似的放聲大叫了起來:“別打啦,別打啦!”直到炮打完了,他還伏在那兒哆嗦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