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快到下午四點半了,生物堿剛剛開始讓人覺得刺痛。我躺在吊床裏蕩蕩悠悠,注視著桔黃色的太陽慢慢沉入拉.貝拉德彌業特群山之中,插上了耳機,放上一小段音樂,任思緒隨意飄蕩。此時我突然明白——它起作用了。

此刻,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是“可卡因”,因為這本書寫的就是可卡因,對不對?沒錯:這本書的確寫的是可卡因。要是你把我的血抽上一點來檢驗一下,會發現它呈陽性。但事實上,我沒有使用可卡因。那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你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在安第斯山脈這裏,人們並不像那些故弄玄虛的演員那樣大模大樣地把可卡因往鼻孔裏猛地一推,剩下的再用手指輕輕一蹭,抹在牙齦上。他們不在洗手間裏幹這個。實際上,他們根本不用可卡因。真的不用。你要是想在安第斯山脈使用可卡因,你得咀嚼。而這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或者說想做的。

在開車在南美洲進行了大半個月的可卡因之旅後,現在我正在秘魯的廷戈.瑪利亞地區尋找上好的貨。我得出的結論是:要麽是我現在的做法根本不對,要麽就是嘴裏嚼的這東西裏根本沒有什麽神奇之處。那麽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四千年以來都弄錯了嗎?有可能。我躺在吊床裏,聽上一小段音樂,輕輕地左右晃悠著,注視著夕陽西下,此刻所有這些思緒便在我腦海裏徘徊。

接著我意識到舌尖發麻。不像是看牙醫時打了麻藥後的那種麻木感(盡管這個說法可能十分恰當),而是像吃了太多薄荷糖後的那種感覺。麻木而又刺痛的感覺。盡管沒吃飯,也不覺得餓。雖然天很熱,什麽也沒喝,可我也沒覺得口渴。

我突然想到,就這麽躺在吊床裏打發這個下午真的是非常非常舒服。盡管灰蒙蒙的蚊子成群結隊地對我的雙腿進行狂轟濫炸,還有上一頓吃的棕櫚油沙拉像飛魚導彈似的在我身體裏穿堂而過,害得我不得不大半天都蹲在馬桶上,我還是的的確確感覺好極了。我沒有笑得要吐出來,沒有滔滔不絕好像沒有明天似的講個不停,沒有跳下床來手舞足蹈,沒有沉沉睡去,也沒有那種強烈的欲望想要向同伴吐露心聲,說生活的真諦便是苦澀。一點也沒有。我只是躺著。

我躺在那兒,在吊床裏輕輕地蕩蕩悠悠,我忽然意識到,現在聽的這段音樂同《雨》的和聲完全一樣,而這剛好是甲殼蟲樂隊所有附送樂曲中最棒的一首。我輕輕地晃悠著,舌頭陣陣麻木,喉嚨也開始產生這種感覺,這時我忽然明白:我並沒有感到什麽不適。現在我明白無誤地知道,自己正在體驗可卡因的感覺。因為實際情況是:我喜歡吊床。然而並沒有喜歡到這種程度。

在秘魯上上華拉加谷地(就在胡安諾科北部),我最終明白咀嚼可卡因的奧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因為就是在這個地方,就在幾萬年前,可卡因貝被創造了出來——不是由人類,而是由大自然創造出來。正是在這裏,前印第安人部落發現了它並從此在開始這裏種植它。正是在這裏,可卡因產業在十九世紀晚期充斥了秘魯的種植園,接著在二十世紀晚期這種非法產業也是在這裏復興。胡安諾科就是秘魯可卡因身份的中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我踏上輕率的朝聖之旅來尋找可卡因的起源,在各個圖書館(和牢房和軍營和更多的圖書館和醫生的手術台和政客的辦公室和更多的圖書館)呆了兩年後,來到了這裏。也正是在這裏,我這個言語不通的外國佬終於找到了我要的信息。

可卡因是一種作用於人的感官的藥物。用錢能買到的東西裏再沒有什麽能比可卡因更有效地產生快感的了:無論是開快車,還是穿昂貴的服飾,還是駕快艇,都無法與之相比。再沒有什麽能讓你感覺如此美妙。當你把可卡因推入鼻孔的一瞬間,它沖進你的血液,徑直進入你大腦的快感中心,踢倒大門,死死踩住快樂油門往前沖同時猛一下松開離合器。可卡因懶得刺激人的視覺,嗅覺或是味覺。它不稀罕什麽耀眼的包裝。它根本用不著這些。

真正的可卡因——我指的是純可卡因,不是你在街上從一個名叫麥考姆的朋友的朋友那裏買來的下等貨,那裏面的可卡因含量降得比日本電影的預算還要低,還會讓你在馬桶上蹲上一個星期,因為,哈哈,其中含有的一種物質便是甘路醇——同真正的可卡因相差十萬八千裏。這麽說吧:可卡因是這樣一種藥物,如果喂給動物吃,它們會一直吃下去——毫不理會其他包括性,水和食物在內的任何東西——直吃到倒地死去。地球上沒有其他任何藥物會有這種效力。人們不可能買到能比可卡因給人帶來更多快樂的東西了。實在是不可能。著名的垮掉派詩人威廉.巴勒斯稱之為“我所服用過的最能令人興奮的藥物”,別忘了,他整整一生都在服用興奮劑,因此,我們也許應該相信他此言不虛。可卡因處於享樂金字塔之巔;科學現在尚無法超過它,將來可能也辦不到。問題就在這裏:因為可卡因可以讓人體驗如此快感,癮君子們願意支付高得離譜的價格,畢竟他們當中多數人最後的確在這上面花費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