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錯位的“太太客廳”(第5/8頁)

專此敬頌
道安
弟斯年謹上四月十八日
弟為此信,未告二梁,彼等不知。
因兄在病中,此寫了同樣信給詠霓,詠霓與任公有故也。弟為人謀,故標準看得松。如何?
弟年又白9

以傅斯年的影響及他和朱家驊的交情,此事當不難解決。但事情並不順利。1942年11月28日他又有一封信寫給朱家驊和研究院總幹事葉企孫:“梁思永君之醫藥費經本所第七次所務會議議決,擬由本所醫務室收入中補助四千元,並以前之六千元共一萬元,敬請惠予考量。”10這封信是公事公辦的意味。看來,傅斯年代梁思永兄弟請籌的那筆款子或許撥下來了,但只是杯水車薪。

傅斯年的行俠仗義,讓病中的林徽因感激涕零,她在信中寫道:

孟真先生:
接到要件一束,大吃一驚,開函拜讀,則感與慚並,半天作奇異感!空言不能陳萬一,雅不欲循俗進謝,但得書不報,意又未安。躊躇了許久仍是臨書木訥,話不知從何說起!
今日裏巷之人窮愁疾病,屯蹶顛沛者甚多。固為抗戰生活之一部,獨思成兄弟年來蒙你老兄種種幫忙,營救護理無所不至,一切醫藥未曾欠缺,在你方面固然是存天下之義,而無有所私,但在我們方面雖感到lucky終增愧悚,深覺抗戰中未有貢獻,自身先成朋友及社會上的累贅的可恥。
現在你又以成、永兄弟危苦之情上聞介公,叢細之事累及詠霓先生,為擬長文說明工作之優異,侈譽過實,必使動聽,深知老兄苦心,但讀後慚汗滿背矣!
尤其是關於我的地方,一言之譽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日念平白吃了三十多年飯,始終是一張空頭支票難得兌現。好容易盼到孩子稍大,可以全力工作幾年,偏偏碰上大戰,轉入井臼柴米的陣地,五年大好光陰又失之交臂。近來更膠著於疾病處殘之階段,體衰智困,學問工作恐已無分,將來終負今日教勉之意,太難為情了。
素來厚惠可以言圖報,惟受同情,則感奮之余反而緘默,此情想老兄伉儷皆能體諒,匆匆這幾行,自然書不盡意。
思永已知此事否?思成平日謙謙怕見人,得電必苦不知所措。希望詠霓先生會將經過略告知之,俾引見訪謝時不至於茫然,此問雙安。11

1942年11月初,美國駐華使館文化參贊費正清在中研院社會所所長陶孟和的陪同下走進李莊,住進老朋友梁家。他在路上感染了呼吸道疾病,有好幾天臥床發燒。他與林徽因的病房隔著一間過廳。梁思成在兩個“病床”之間拿著食物、藥品、體溫表,忙得不亦樂乎。費正清這樣回憶:

林徽因非常消瘦,但在我作客期間,她還是顯得生氣勃勃,像以前一樣,凡事都由她來管,別人還沒想到的事,她都先行想到了。每次進餐,都吃得很慢;餐後我們開始聊天,趣味盎然,興致勃勃,徽因最為健談。傍晚5時半便點起了蠟燭,或是類似植物油燈一類的燈具,這樣,8點半就上床了。沒有電話。僅有一架留聲機和幾張貝多芬、莫紮特的音樂唱片;有熱水瓶而無咖啡;有許多件毛衣但多半不合身;有床單但缺少洗滌用的肥皂;有鋼筆、鉛筆但沒有供書寫的紙張;有報紙但都是過時的。你在這裏生活,其日常生活就像在墻壁上挖一個洞,拿到什麽用什麽。別的一無所想,結果便是過著一種聽憑造化的生活。我逗留了一個星期,其中不少時間是由於嚴寒而躺在床上。12

也許是為了讓異國的朋友寬心,林徽因在1943年1月26日給費正清的信中樂觀地寫到,現在已“不發燒、不咳嗽、沒有消化不良,睡眠和胃口都好,又有好的食物和克寧奶粉”。她特別喜歡專給她的床打的一付床架子。它把床擡高了,“使它空前地接近人類的高度,而不是接近地面,人們要給她什麽東西就不需要把腰彎得這麽低了。”善解人意,心存感激,林徽因的性格悄然在變。

1944年,病床上的林徽因流著淚寫了一首長詩《哭三弟恒》:

啊,你別難過,難過了我給不出安慰。

林徽因的弟弟林恒(右)與航校的同學官招盛攝於昆明。

我曾每日那樣想過了幾回;
你已給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樣,獻出你們的生命;
已有的年青的一切;將來還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