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十九章 1945年,華盛頓(第3/11頁)

他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他也可能很快會死。

埃裏克在長條凳上睡著了,但4月16日淩晨三點,這天是星期一,他卻被蘇聯人的炮聲驚醒了。之前,他在前線聽過兩軍交戰時的炮聲,從遠處聽,聲音卻比身臨其境大了十倍。這也許是因為在前線時他們的耳朵早已被震聾了吧。

黎明時,傷員陸陸續續來到戰地醫院。埃裏克、布勞恩、韋斯醫生疲倦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他們截斷潰爛的四肢,接上斷骨,取出子彈,清洗和包紮傷口。他們不僅沒有藥,連淡水都找不到。對那些痛得大喊的傷員只能打一針嗎啡。

可以行走拿槍的士兵在接受了簡單的治療處理後被送回前線。

德方堅持的時間比韋斯醫生預測的要長一些。第一天,天快黑時,德軍依然堅守著陣地。天黑以後,送來的傷員少多了。他們三個輪流睡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沃納·弗蘭克被送到了急救站,他的右手手腕被軋碎了。

沃納現在是個上尉。他和他的手下們帶著三十門八十毫米高射炮守衛著一塊前沿陣地。“每門炮只有八發炮彈,”韋斯醫生巧妙地將他的骨骼碎片歸位時,沃納說,“我們得到的命令是用前七發打擊蘇聯坦克,最後一發留給自己,不讓高射炮落在蘇聯人手裏。”操縱高射炮時,一發蘇聯炮彈把他掀翻在地,“還好只是手受傷了,”他說,“要是炸在頭上,我就沒命了。”

手腕被綁起來以後,他問埃裏克:“卡拉給你來信了嗎?”

埃裏克聽說妹妹和沃納成了一對。“我已經好幾周沒收到信了。”

“我也是。聽說柏林的情況很糟糕,希望她沒事。”

“我也很擔心。”埃裏克說。

令人吃驚的是,德軍又據守了希洛高地一天一夜。

急救站沒有得到前線失守的消息。正在給新的一批傷兵做治療時,七八個蘇軍闖入了教堂。一個紅軍士兵朝拱形的天花板上開了一陣機關槍,埃裏克和所有能動的人連忙臥倒在地。

看到教堂裏的人都沒武器,蘇聯人放松下來。他們在大殿內走了一圈,把德國兵身上的剩下的戒指和手表取了下來,接著就離開了。

埃裏克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是他第一次陷在敵人的陣線之後。他們應該放棄戰地醫院,試圖趕上撤走的軍隊嗎?他們撤走的話,這裏的病人們還會安全嗎?

韋斯醫生做出了決定。“繼續自己的工作吧。”他說。

幾分鐘之後,一個蘇聯士兵擡著戰友走進教堂大殿。他拿槍指著韋斯,飛快地說了一連串俄語。他非常慌亂,背上的戰友全身都是血。

韋斯非常平靜。他用不太流利的俄語說:“不必拿槍指著我,把你朋友放在桌子上。”

紅軍戰士把戰友放在了桌上,韋斯醫生帶著埃裏克和布勞恩開始了治療。紅軍戰士一直把槍口對準著韋斯醫生。

這天晚些時候,德國傷兵有的步行,有的被送上卡車的後車廂由紅軍士兵押往了東面。埃裏克看著沃納·弗蘭克作為戰俘消失在眼前。小時候,埃裏克經常聽人講羅伯特叔叔的故事。一戰中,羅伯特叔叔被蘇聯人抓作戰俘,後來卻從西伯利亞走了四千英裏走回了德國。埃裏克不知道沃納會碰上什麽樣的命運。

更多的蘇聯傷兵被帶了進來,韋斯、埃裏克和布勞恩像對待德國兵一樣為他們進行治療。

忙碌了一天,當埃裏克筋疲力盡地進入夢鄉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成了戰俘。

在盟軍逼近柏林的同時,戰勝國在舊金山的聯合國大會上開始喋喋不休地討價還價起來。伍迪覺得這樣的會議很乏味,他只想快點聯系上貝拉·赫爾南德茲。

在登陸日進攻、法國的戰鬥,以及送到醫院進行康復治療期間,貝拉一直浮現在伍迪的腦海之中。一年前,在牛津的最後一學期,貝拉曾經計劃著要來舊金山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伯克利分校攻讀博士學位。除非貝拉在校園邊租間公寓,不然她多半會住在太平洋高地的父母家。

不幸的是,伍迪還沒能和貝拉聯系上。

他給貝拉寫了信,但沒收到回信。當他撥打黃頁電話本上的赫爾南德茲家的號碼時,一個他覺得是貝拉母親的中年婦女冷冰冰地對他說:“她現在不在家,我可以給你帶話。”貝拉卻沒給他回電。

貝拉可能有個正式的男朋友。如果是這樣的話,伍迪希望貝拉親口跟他講。但也許她母親私自把他的信藏起來了,也沒把他的口訊傳達給貝拉。

伍迪也許應該放棄。再追尋下去,他可能把自己弄得像個傻瓜。但他不會輕言放棄。他回憶起不屈不撓地追求喬安妮的往事,琢磨著自己為何總會遇到這種狀況:這是他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