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哈邁德·紮基·亞馬尼(第2/11頁)

到了吉達,我曾希望這次采訪不要被推遲,但這個希望很快就成為幻想。我見到他時,立刻意識到,他還要對我進行真正的考察——深刻的、仔細的、手法高超的考察。這種考察已經不僅是為了了解我,而且是為了誘使我持中立態度,並進而同他合作和親善。這就像馴獸者的方法一樣。馴獸者雖然害怕猛獸的爪子,但慢慢地設法制服它,或使它筋疲力竭。我每天都遇見他和陪伴在他身邊的塔瑪姆、瑪吉、瑪哈和他的兒子哈內伊。哈內伊今年14歲,聰明可愛,在瑞士的羅賽書院上學。這個孩子總有一天會比他的父親更加使我們感到絕望。和他們在一起,我沉浸在他們的歡樂中,沉浸在他們的關懷中。對我的關懷比阿拉伯的酷暑還要熾熱:豪華的晚餐,由你支配的秘書,遊山玩水。第四天,亞馬尼和他一家帶著我登上他的私人飛機,把我帶到了貝魯特。當時阿拉法特也正好在吉達,也要到貝魯特去,但他把阿拉法特排除在我們一行人之外。這是殘酷無情呢,還是出於對我的禮貌?亞馬尼說:“我給他提供了另一架飛機,我想到應該避免給您帶來不期而遇的尷尬局面。我知道您對阿拉法特抱有惡感。”在貝魯特,他邀請我到他的住宅去。住宅坐落在臨海的一座小山上,室內富麗堂皇,墻上掛著壁毯,地上鋪著地毯,地下室設有溫水遊泳池。在神聖羅馬帝國時代,那裏原是一座墓穴。他從貝魯特又把我帶到大馬士革,在那兒他去會見阿薩德[3]。然後又帶我回到吉達。關於采訪的事,他只字不提。在飯桌上和飛行途中,他很少說話,即使說,也只限於禮節方面。他的目的是觀察我,而不是說話。他喜歡的話題是愛情、詩歌和心理學。有一次,他分析了我的心理,虛偽地說,盡管我表面上顯得強硬,但卻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另一次,他給我解釋受變態色情折磨的人的性行為。還有一次,他向我訴說了他同前一個妻子的不幸婚姻和同她分居後十年中的孤獨生活。早在娶塔瑪姆之前,他就很想同前妻離婚,但遭到了她的拒絕。只有兩三個場合,他泄漏了幾件令人感興趣的事情,那是當他提到自己同阿拉法特的多年交情時,他把阿拉法特看做是丘吉爾一類的人。另一次是當他聽到自己本來會同費薩爾國王一起被暗殺的消息時所作出的反應。兇手的計劃是在一次宗教儀式中清除國王、亞馬尼和王室其他人員,趁所有這些人跪在地上禱告時開槍。但結果被殺害的只是費薩爾國王一人,因為天氣悶熱,使那次宗教儀式未能舉行。談起費薩爾國王,他淚水盈眶。他在31歲時成了國王的顧問,他愛國王勝過愛自己的父親。談到兇手被斬首時,他不動聲色。亞馬尼觀看了行刑。他說:“他表現得不錯,一切都進行得那麽快。您知道,要迅速砍下受刑者的腦袋,必須使他伸長脖子。為此必須先用匕首刺他的尾骨,才能收到這一效果。在他伸長脖子的一瞬間,劊子手手起刀落。”

第六天,就像上帝創造了水、樹木和動物之後做最後的努力那樣,亞馬尼把我帶到塔伊夫,也就是他的夏宮。他把那裏的住宅看做是自己真正的家。在那裏,他又十分殷勤地款待了我,老一套的午餐和晚餐。瑪哈彈著吉他唱道:“Oh, take me away!Please, take me away!(請把我帶走!請把我帶走!)”我們在陽台上喝咖啡,在花園裏散步。亞馬尼采摘成熟的無花果,溫柔地送到我嘴裏,為此,塔瑪姆顯得不太高興。但是依然沒有提采訪的事情。為了使他不再猶豫不決,為了約定會見時間,我不得不以放棄采訪和離開那裏要挾他。而可愛的哈內伊卻開玩笑地說:“他將邀請人民像觀看拳擊比賽那樣參加這次采訪。”

不幸的是他父親並不想要一次拳擊比賽。他甚至準備好了對我可能提出的一切問題的回答,甚至準備好了錄音機。在四小時的答問中,他像一個從爆炸裝置中拆除雷管的工兵一樣謹慎,琢磨推敲著每個形容詞,每個標點符號,即使是那些於他無害的小事,他也力避說出真情。可惜他不能明白這樣一個重要的真理:有時勇敢比膽怯,真誠比詭詐更能保護自己。我們互相仔細觀察:他為了保護自己,我為了讀者的需要。實際上,在這個互相觀察的過程中,也就是在他對提問作出回答之前,他已給自己描繪了一幅他本來不願為人所知的肖像。

奧裏亞娜·法拉奇(以下簡稱“法”):亞馬尼部長,第一個問題是人們渴望了解的問題:現在不存在降低石油價格的希望嗎?那是不是存在提高油價的危險呢?

艾哈邁德·紮基·亞馬尼(以下簡稱“亞”):不能降低油價,不能。我們為什麽要降低油價呢?為了銷售更多的油嗎?石油輸出國組織的國家沒有這個必要。他們盈余的錢至少可以用上五年。據估計,到1978年,他們的盈余累計將可達到1240億美元的頂峰。當然,別幻想銷售量的降低會有助於石油價格的下降。石油是不會變質的商品。如果銷路不暢,我們可以將它留在原來的地方。因此,應該問石油的價格是否將繼續上漲才對。噢,目前我們決定將現有價格凍結到9月份。過了9月份,我們是否還會繼續把它凍結一段時間,這將有待決定。據悉,在石油輸出國組織內部,想法並不一致。有些人堅持把油價提高35%,即每桶的價格提高大約四美元,而另一些人則要求少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