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瓦尼·利昂納(第4/13頁)

法:總統先生,您如此樂觀,這是一件好事。

利:就個人方面來看,我是一個非常悲觀的人。就像所有的那不勒斯人那樣,就像普通的南方人那樣,我從來都是一個非常悲觀的人。就是從小時候起,在關系到我個人的事情上,我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但是,當我擔當起某種責任時,我就成了樂觀主義者。

法:總統先生,不幸的是法西斯分子並不是我們唯一的災難。法西斯分子可能最集中地反映了我們的不負責任和缺乏嚴肅性。總統先生,出於工作的原因,我經常遠離意大利。每次回國時,我都感到她江河日下,變得越來越糟。既有道德方面的惡化,也有物質方面的惡化。我仿佛看到某個人在斜坡上往下滾落。不見恢復元氣,不見中止下滑。悲憤之情湧上我的心頭。難道您沒有一點沮喪的感覺嗎?

利:我在悲憤和沮喪這兩種精神狀態之間搖擺不定。因為說到底,這間辦公室是一間拷問室。在這裏,我見過很多的人。在我所見的人中,有四分之三都是前來訴說負面的事,而不是正面的事。他們之中有工業家、商人和手工業工人、各個工會的代表和經濟學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以為我是大權在握的人,天曉得是什麽樣的大權。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只是泄憤而已,他們經常前來,或者說幾乎經常前來,訴說大事不好,甚至糟糕透頂。我成了一個接納擔心和失望的收容所。只要你想一下,如果他們對你所說的都是實情,那麽它會讓你感到悲憤,給你帶來傷害,甚至更為嚴重的後果。是的,這就是我的兩種精神狀態中的一種……是的,我能理解像您這樣的人。他們常常遠離國門,因此未能親歷這種令人沮喪的日常走向:誰遠離家門,返回之後,都能更清楚地觀察到運轉失靈的東西。很多事情都運轉不暢。就以工作作為例子吧。有人說,我們生活的福利社會和享樂主義思想正在扼殺著我們身上的工作願望,對工作的熱忱正在日益減退……我不說它,是為了使自己不感到失望;我不說它,那是因為一旦我們失去了希望,就不會再留下任何東西……但是與此同時,我感到了復蘇的萌芽。我發現,在很多人身上仍然有著工作的願望。作為個體而言的小工業家、手工業工人和產業工人了解您所說的東西:如果我們要自救的話,那麽首先必須在這糟糕的金融形勢下投入生產。

法:總統先生,您認為那是主要問題嗎?

利:是的,在很大程度上來說,是的。實際上,我在元旦賀詞中談到了它,盡管是以溫文爾雅的方式來表達的。對我來說,用溫文爾雅的方式來表達是頗費力氣的,因為我是個律師——律師總是愛采取明確的立場,甚至是過於嚴厲的立場。在幾經深思熟慮之後,我仍堅持認為,工作和生產是必不可少的。工會運動縱然有千萬條理由為工人改善生活條件和薪酬待遇提出要求,但是工作還是必不可少的。在意大利,曠工的現象令人擔憂。我們姑且不談兩個假日之間的額外休假日的數量和周中節日的數量。你要談制訂一項法律,以統一一周之內的額外休假日和節日,很多人回答說不,為了得到兩個假日之間的額外長假,一周之中的節日仍然是需要的。你要建議將聖朱塞佩節[8]挪到星期六,那麽那些人會回答說不,聖朱塞佩節在星期四才是合適的。為此,有必要告訴他們:注意,如果大家都不工作,都不生產,那麽,今天我們掙來的那些東西,明天就會失去,帶來一場經濟的災難。我相信,如果我們對此加以解釋,意大利人是會明白的。我相信,如果我們用“你們願意工作嗎?”這樣的提問,去同他們逐一進行商討,他們會回答說:“是的,我們願意工作。”請聽著,工作是艱苦的,誰也不會否認。工作是反自然的,我們可以說這是真理。我始終認為是這樣的,雖然我長年累月都勞碌著……我還得補充說上幾句:一早起床,前去工作是一大犧牲。即使你從事的職業是由你自己所選擇的,而且幾個小時之後,它讓你感到振奮,並陶醉於其中,也是如此。當你從事的職業不是由你自己所選擇的,而是逼著你像機器那樣幹活時,那就更可想而知了。有人指出:是的,你們生產那麽多的汽車和那麽多的螺釘,我為此而感到高興,但是我願意減少工作。說這種話的人我能理解,說得對!減少工作是一回事,不工作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做得很好,不時提醒人們說,工作並不僅僅是一種需要,而且還是尊嚴的條件。當你有一天無所事事時,你馬上會感到自己是廢物一個,失去了尊嚴。

法:尊嚴,總統先生,這個詞並不總是適用於我們的所有弊病。還有暴力,它像夏天的酷熱和冬天的飛雪那樣司空見慣,已經為意大利人所接受。暴力剝奪了一切尊嚴。總統先生,我們可否談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