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麗瑪沃·班達拉奈克(第3/8頁)

但是哭泣的寡婦已經不再是哭泣的寡婦了,她十分喜歡這個由於偶然的機會或命運的安排而取得的職業。在以後的五年中,她以母獅子般的狂怒來反對森納那亞克,她唯一的夢想是重新得到她的職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采取了一切可行的辦法,包括最大膽的妥協。比如說與共產黨和托派建立統一戰線,盡管她一向自誇不接受馬克思主義(她出身地主家庭,並從所羅門那裏繼承了一大筆銀行存款)。那麽,她是權欲熏心呢,還是出於真誠?很多人認為她是出於真誠,盡管其中含有天真的成分。無論是在牛津大學政治經濟系畢業的女兒蘇內特拉,還是在索邦大學政治系畢業的女兒錢德裏卡,或者是在倫敦學現代歷史的兒子阿努拉,都一而再地告訴她:世界變了,老框框過時了。他們講的道理與鼓動錫蘭青年參加暴亂的那些道理同出一轍。暴亂者的頭頭是一個名叫羅漢·維傑韋拉[7]的盧蒙巴大學的前學生,他自稱為毛分子。西麗瑪沃並未忽視這些道理,而且鄭重地把它們記錄下來,好奇地進行思考,並接受其影響。她重復地高唱著,一邊是富人,一邊是窮人,中間的空隙應該被填滿,社會主義應該實現。有人認為她是以良好的意願建立統一戰線的。她發表宣言攻擊本國的和外國的資本家,她許下銀行國有化,消費品社會化和設置國家公司來領導茶葉、椰子和橡膠種植園的諾言。她出席大會時不再流淚,而是大聲疾呼:“把有錢人的財富分給窮人!”她重新獲得了全勝。這次的勝利比1960年取得的還要可觀:在151票中得了115票。可是,一年後,在她的腳下竟爆發了這場荒唐的暴亂。在意大利我們稱之為議會外的暴動。

聽說當她得知發生暴亂時,猛然倒在安樂椅上,氣喘籲籲地幾乎昏厥過去。據說她向一個親戚承認:“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是對我最殘酷的嘲弄。”她發表了廣播講話。當她宣讀告暴亂者書時,聲音顫抖,似乎不止一次地像過去那樣抽泣。但她是唯一沒有逃跑並在那裏采取對策的人。當那些部長、副部長、黨的頭目和議員們都像嚇呆了的兔子那樣躲在旅館裏、朋友的家裏,甚至地窖和屋頂時,西麗瑪沃留在總統府組織幾乎是無效的自衛和反擊。由於她的意願,僧伽羅軍隊是世界上兵力最不充足的軍隊:僅有六千名士兵,兩千多一點的警察,一千五百名水兵,兩三百名空軍,既沒有大炮、坦克,也沒有火箭。這支軍隊只擁有老式的捷克和英國步槍,二三十挺生銹的機關槍,四輛已經損壞的裝甲車。在每年建軍節舉行閱兵式時,人數少得可憐的這支部隊,只需一刻鐘就足以檢閱完。為了不使隊伍顯得太不像樣,檢閱時常常加上學生、漂亮的姑娘和僧侶。西麗瑪沃沒有解除武裝。像一個家庭主婦在自己家裏失火時一樣,她向鄰居、過路人、朋友、敵人,總之向所能遇到的一切人求援,她向一切樂於接受她的呼籲的人求救。問題解決了。第一個作出反應的國家是印度,它派去了500名士兵、5架直升機和3艘監視海岸的快艇。第二個是巴基斯坦,派去了2架直升機,贈送了軍裝、步話機和彈藥。第三個是英國,從新加坡派去6架從美國“借來”的直升機,還提供了武器和裝甲車。第四個是南斯拉夫和埃及。到了月底,蘇聯派去了5架米格戰鬥機和60多名駕駛員、技術員。最後是中國,盡管行動遲了,卻捐獻了1億5000萬盧比,相當於157億5000萬意大利裏拉,還有一封周恩來簽名的短信。從所有的人那裏接受一切是班達拉奈克夫人的拿手好戲,盡管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暴亂者背後至少有一個現在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國家。那些過去沒有把她放在眼裏的人,現在改變了看法,為她鼓掌喝彩。

我對西麗瑪沃·班達拉奈克的采訪,是在她的總統府官邸裏進行的。這是在科倫坡市中心的一幢簡樸的別墅。采訪進行了一個半小時。在這一個半小時中,我不倦地研究這位由於機遇而執掌著權力的女人,試圖去發現她所以能獲得權力的秘密,但徒勞無功。在她身上並沒有甘地那種享有威望的魅力,也沒有果爾達那種壓倒一切的魄力,甚至沒有可以補償這些天賦方面的缺陷的智慧。你越觀察就越覺得她是個非常平凡的女人,與其他成千上萬個女人沒有什麽區別。現在在我的記憶中,只留下一個50來歲健壯、豐滿的女人形象。她穿著一件黃藍花的莎麗,像一個粗俗的家庭婦女那樣叉開了雙腿坐著。她講話時彎著腰湊近我,試圖使我信服。她的臉是肥胖的,由於鼻子太大顯得不好看。茶色的皮膚並不光滑,兩鬢分別掛著一縷黝黑的卷毛,她的頭發隨便地攏在一起梳了一個鄉下婦女的發髻。紮了孔的耳垂上戴著一對不講究的耳環。她的英語講得很快,很局促。她一面講,一面揮動那雙戴滿戒指的手,有時還拍打膝蓋。但是她樸實的坦率和自發的動作中,蘊藏著一種吸引人的神秘感。當然你得忘掉在神秘背後的權力,忘掉權力畢竟是權力,即使蒙上了一層令人憐憫的色彩。一旦執掌了權力,一位能幹的、並不嗜殺的家庭婦女也會下令屠殺成千上萬異想天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