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雅典(第4/16頁)

梭倫在卸任離開雅典開始為期10年的巡行之前,[2]下令要求強行保留自己的立法至少100年的時間。然而,就在梭倫出海之後不久,相似的問題重新冒出了惡劣的苗頭。良治政府並不像梭倫離開時衷心希望的那樣容易在雅典得以保持。貴族的權力失去了約束,他們重新開始作威作福,如從前一樣開始內部爭鬥。在雅典之外,阿提卡仍然是一盤由眾多互相競爭的黨徒和部落拼湊起來的大雜燴。雖然爭奪薩拉米斯的戰爭時有勝局,但是戰事仍然拖延。盡管梭倫盡過極大的努力,但雅典仍然是希臘的一個弱者。

即便如此,梭倫改革仍然開啟了某些重大的事件。由於受到城邦傳說的鼓舞,在古風和眾神的青睞中,梭倫想當然地認為有權繼承一切雅典人聲稱擁有的事物。看到自己的國人被束縛在祖先出生的土地上,依靠辛苦勞作謀生,他感到非常羞愧,他下令解除他們的枷鎖。從這一刻起,雅典人和非雅典人之間就涇渭分明了。顯然,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像他人的奴役那樣激發一個人的自尊心:由於梭倫的努力,如今最為貧窮的農民也可以輕視奴隸,而認為自己同那些最為高貴的“世襲貴族”一樣自由。誠然,他不能算一名完全的市民,因為他無權擔任公職,也不能在辯論中發言。但是,即便富人們現在仍然獨攬全部政治權力,也不能完全不顧窮人們的立場。窮人雖然在市民大會上保持沉默,但是並非沒有投票權。“他們手中掌握著選舉官員的權力,同樣也有權力批評他們的表現——甚至即便忽視了他們擁有的這些特權,他們仍然是比奴隸更高的一個階層”16。

顯然,在貴族無休止的鬥爭漩渦之中加入了一股令人驚喜的新勢力。從今以後,任何一個雄心勃勃的貴族都要面對一個新挑戰:如何與這股勢力合理地協商。這顯然不是要求他向窮人們叩頭求情——這種想法本身就非常可笑。但是即便對“世襲貴族”來說,事情的成敗如今也需要舉手表決。制革匠人、木匠、農夫、陶工、鐵匠……任何一人或者全體都可以來到市民大會上投票,甚至連精英分子們在他們的大廈密室中制定政策的時候,也不能完全忘記如今統治權力在誰的手中。對於這座起源於本地的城邦來說,權力不僅屬於“世襲貴族”,也不僅屬於富有的人們,而屬於全體雅典人市民大會,屬於人民——屬於“平民”——這樣再合適不過了。

“我占領了衛城”

雅典娜選擇衛城作為自己的居所,這並不讓人感到驚訝。從一開始,這裏就呈現這樣的景色。站在雅典城500英尺高的地方,就是普通人也可以看到周圍幾英裏遠的範圍。向南步行一小時,就可以到達法勒隆灣,這裏水域寬闊,為雅典人提供了良好的港灣條件;向西望去,埃加利奧斯山峰(Aigaleos)擋住了薩拉米斯島的風景;在東北方向則矗立著另外一座山峰潘泰利孔山(Pentelikon),這裏是雅典工人們開采大理石的采石場,這裏的山坡被深深地切開。對於光耀凈空的女神來說,這裏沒有任何障礙;但是對於依靠道路通行的凡人來說,這裏的地形就不僅僅是一項挑戰了。有兩條小道盤繞這座山峰,一條蜿蜒向北,另一條蜿蜒向南。尤其是那些離開雅典的貴族們,經常會選擇潘泰利孔山周邊的道路遊覽——因為在這裏看到的海平面和海岸線所在的位置都恰到好處,適宜舉行貴族們所鐘愛的體育運動。養馬和馴馬師在馬拉松地區廣受歡迎。

但是衛城險峻的高度不僅僅是一道風景。在峭壁之下,狹小但迅速發展的城市中的街道並不適宜為女神安家。雅典城市的街道路面崎嶇,總是布滿了汙穢泥濘,彎彎曲曲沒有規劃。街道上滿是雞羊豬牛等家禽,散發出惡劣的臭氣,到處都是跳蚤。大車吱吱呀呀沿著反復軋出的車轍前進著,不斷發出刺耳的噪聲。公元前560年左右的雅典已經在落後的狀態中停滯沉悶了很久。城中常常有大型四輪貨車經過,車上高高地滿載著貨物,大部分都是陶器,因為這個時候雅典的制陶工藝處於世界領先的地位,城中有一片區域甚至以陶器命名——然而實際上,克拉墨科斯(ceramicus)以墓地和娼妓價格便宜而聞名。

但是在任何意義上,衛城擁有的地位之高都足以讓人感到精神振奮,光禿禿的巖石無疑表示其聖潔。在石頭之間生長著一棵細小的橄欖樹,這是和雅典城一樣古老的雅典娜的贈禮;但是雅典人自然不願意冒險看到這棵樹的葉子掉光,便投票禁止山羊上山;只有一天除外,這是每年一次將山羊帶到山頂向眾神獻祭的日子。實際上,只有一種動物被允許生活在神聖的山巖中:這是一條大蛇。這個動物生活在長著蛇尾的第一個原住雅典市民厄瑞克透斯墳墓前的圍欄之中,在這裏,祭司們用蜂蜜蛋糕喂養並愛護著這個動物。人們私下裏議論著,如果這條蛇消失了,這座城市就注定要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