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 十四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一直在修築城防,前任刀萬年當都護雖不能說當得不合格,但也不能說多優秀。烏壘城的城墻多有破損,只怕難以保證都護的安全。我們命令駐紮的士卒輪流勞作進行修補。由於大部分士卒還分散在烏壘城南的輪台屯田,能征發的漢兵更加不足。甘延壽和我商量後,決定臨時征發一些龜茲、危須、尉犁、焉耆、烏孫等附近國家的民眾來幫助我們。按照律令,西域都護府用節信征發諸國民眾擔任徭役是允許的,征發士卒作戰則不行。

幾天後,沿途郵驛反饋的消息說文書已經送到各國國王手中,他們的民眾會陸續到達。大約一旬左右,按照位置的遠近,這些國家的民眾果然都相繼來了,而且車輛、駱駝、牛馬、糧食,絡繹於道。有了他們的幫助,烏壘城的城墻修築進度大大增加。我天天到城樓上巡視,有時幫他們象征性地打打下手,同時也和他們交談,以便了解一些情況。西域諸國的話都差不多,我在康居呆了數年,多接觸西域各國人,簡單的交談對我來說毫無困難。

這些西域諸國人雖然幹活的手腳還不算慢,情緒卻不怎麽高漲。除非談到漢朝出產物品的時候,他們會饒有興致地問長問短,他們對絲綢很感興趣,抱怨自己買不起那麽柔滑的東西,隨於絲綢的形容,他們的言辭是粗魯的,說那柔滑得像少女的屁股。他們一輩子也買不起多少這種“少女的屁股”。他們感興趣的東西還很多,比如鐵鑄工具、馬具甚至銅鑄弓弩機。但是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所關注的是他們怎麽看待匈奴和漢朝。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些人雖然對漢朝頗加贊美,但談到匈奴的時候,恐懼之情仍然形諸顏色。

“匈奴人的行動像閃電一樣,他們的屁股和馬的屁股是連成一體的,怎麽顛都顛不下來。”一個龜茲人誇張地說。

另一個焉耆人連連點著他像鳥一樣的頭,同時呲開他斑駁陸離的臟牙齒,用手指著不遠處正在交歡的兩條狗說:“對,比那兩條狗的屁股粘得還緊。”

另外幾個人都開心地捧腹大笑,在說臟話自我取樂的習慣上,他們和漢朝普通百姓沒什麽兩樣。

又一個龜茲人對那個焉耆人道:“但是匈奴人強奸你的婆娘時,和那兩條狗粘得同樣緊呢?”

焉耆人倒不以為忤,笑罵道:“我看你這家夥就像上次匈奴人打進龜茲時留下的種,你看看你的臉,又扁又闊。”

西裏嘩啦,大家笑得更開心了。

我大聲安慰他們道:“諸位請放心,有我們漢兵在,匈奴人再也不敢來了。他們的呼韓邪單於已經對我們大漢俯首稱臣,上書要求保塞,現正居住在長城下當大漢的守衛呢,你們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的話旋即遭到了他們的紛紛反駁:“可是還有一個郅支單於,就在康居附近呢,烏孫人經常遭到他們的騷擾,苦不堪言。據說大月氏又和郅支暗通書信,準備臣服匈奴啊。”

“校尉君,你不是說還有烏孫的兄弟來和我們一起築城嗎,怎麽這麽久了還沒見到一個?”一個尉犁人問道。

我也感到焦躁,文書送出去這麽久了,烏孫人果真一個沒來。我和甘延壽兩人這幾天都心裏打鼓,難道烏孫人經不起匈奴人的進攻,又重新臣服匈奴了?前天我們剛派出了使者直接前去烏孫的首都赤谷城送信,看看情況如何。

又等了十幾天,終於等到了兩百個烏孫人。他們的首領走進都護府的時候,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就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看樣子頗有不滿。

甘延壽把首領呈上的文書看了看,摔在案幾上,有點不高興地問:“征發文書已經送達一個月了,你們烏孫人現在才來。而且文書上說征發五百名工匠,你們才來了不到兩百,一應糧草也完全沒有達到預定的數量,到底怎麽回事?”

那首領直挺挺地道:“要是前兩年,憑都護君要什麽,我們烏孫都能送來什麽。可最近兩年匈奴夥同康居時時前來騷擾,不是勒索財物,就是大加殺戮,我們烏孫青年男子不知有多少死在匈奴人的刀下,財物不知有多少被他們席卷而去,就現在來的這些人和糧草,還是我們國王挨家挨戶勸服搜集的呢。”

甘延壽呆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大聲道:“豈有此理,堂堂烏孫,是個西域大國,士卒就有十萬,現在跟我說五百個人都湊不齊,還編造這麽多理由。難道不知道漢朝西域都護每下一個命令,都是按照《軍興法》從事的嗎?律令規定,乏軍興者斬,你有幾個腦袋。來人……”

旁邊的漢朝士卒齊齊答應道:“在。”就等甘延壽一聲令下,就將這烏孫首領拖出去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