萭章 二一

我假裝順從地答應了陳遂,就辭別了。在車中,我淚眼婆娑,沒想到自己折騰了這麽久,終於一無所得,不可避免要走篡獄這條道路。

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呂仲時,他傻眼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啊!”他問。

“你到底想不想幹?”我有些不高興了。

他抓抓頭皮,尷尬地笑道:“幹,怎麽能不幹,陳湯好歹是我的恩人啊。”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又補充道:“雖然上次在井研亭,我饒了他,已經不欠他了。”

我沒有好氣地說:“那你就別去了罷,我已經布置好了別的兄弟,廷尉獄的牢監獄吏我也買通了幾個。”雖然我心裏的確有點不高興,但忽然又覺得自己沒必要連累他,他剛剛娶了妻子,剛剛過上好日子,妻子還剛剛懷孕,現在又要讓他去幹這種篡獄的事,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

他不高興了:“你把我呂仲看成什麽人了?我是這麽貪生怕死的人嗎?兄弟有難,絕對不能那個什麽——袖手旁觀。”

我這時腦中盤算著,家裏平時養了一些門客遊俠,加起來大概有十幾人罷,加上平時結交的一些三輔少年,也有二十多個,人手基本夠了。廷尉獄我也勘察過,在直城街修成裏的南面,那裏的獄吏數十人都已被我買通,雖然丟失犯人他們也會受到一定的懲罰,但我給他們的錢財遠遠超過了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我現在唯一擔憂的是,就怕情況會出意外。雖然,我曾經也幹過不少椎埋為奸的事,但篡取廷尉獄囚究竟是第一次幹,萬一走漏風聲,我就得像袁廣漢那樣死無葬身之地了。雖然我受張侯囑托,可是我究竟有沒有這個義務為一句諾言賣命?我突然遲疑起來。

“子夏兄,你說的那個陳遂,當京兆尹的時候不是挺看重你的嗎?怎麽現在突然就翻臉。”呂仲突然又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來:“哦,是這樣的,那還是他當京兆尹的時候,有一次招我去參加一個宴會,當時我已經在三輔間有點薄名,在座的很多公卿將相一聽說我,都上來跟我施禮,反倒把他冷落了。他後來很不高興,從此再不找我,尤其不和我一起出席宴會。”

呂仲艷羨地說:“子夏兄,你可真是混得好啊。嘿嘿,說實話,當初救你,是我一輩子最自豪的事了。我以西王母的名義保證。”

我搖搖頭:“其實我並不樂意出席這些貴族們的宴會,他們表面上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實際上不過是把我們當成點綴,骨子裏未必瞧得起。”

呂仲道:“也是。可是總比我們這些鐵官徒好,就連一個屁大的小吏都敢欺負我們。”他說到這裏,伸出了一個小手指,又似乎來了怒氣,把腳往席上一跺:“我們什麽時候行動?”

“什麽行動?好像和廷尉有關,怎麽不通知我。”從簾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原來是萭欣來了,我可不想她也卷入這件事,於是急忙搪塞道:“沒什麽,我們過兩天帶上‘廷尉’,準備去杜陵鬥一場罷了。”

她冷笑了一聲,道:“阿兄你別騙我了。你當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你們是要去救陳湯罷?”

我假裝懵然:“什麽陳湯?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陳湯好好當著他的官,要我們救他幹什麽?”

“我可是聽見人說,陳湯因為父喪不歸,被免去了太官尚食丞的職位,另外又有人告他勾結群盜,下廷尉獄,判了腰斬,等冬天一到就要處決。不是嗎?”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萭欣把臉轉向呂仲。

呂仲又抓了抓頭,欲蓋彌彰地說:“誰知道這麽多事,陳湯是什麽人,他下不下獄也不關我的事啊。”

“哼,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麽快就忘了,真不像個壯士。”萭欣不屑地說。

呂仲急了:“先前我就報答過他啦!怎麽說我不是個壯士。”他話一出嘴,自知失言,尷尬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唉,這個頭腦簡單的人,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妹妹說:“好了,你知道就好了,我們的確要去救陳湯,你非要打聽得那麽清楚幹什麽?總不會你也想去罷。”我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像陳湯這種人品的人,本來我是沒興趣管他的,怎奈張侯臨死前,我在他床前親口答應了救他,如果不踐諾,只怕不好向鬼神交代。”我真有些怕妹妹還想念著陳湯,所以故意把陳湯的人品說得極為不堪。

萭欣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當然要去的。反正我自小也學了點舞刀弄棒,不如我也跟阿兄一起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果然如此,我勃然大怒:“你去幹什麽,你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會給我添亂。好好呆在家裏,等我喜訊。”我的發怒是因為她的反應正好印證了我隱隱的擔心,我不能想象世上還有這麽癡情的女人,對一個根本不值得去愛的男人如此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