萭章 八

陳湯走了之後,家裏清凈了不少,至少張侯不怎麽來了,也沒有人在院子裏天天舞刀弄劍。只是妹妹變得很憂郁,陳湯的離開讓她真的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她一掃以前活潑愛鬧的性格,從此變得沉靜。我有些擔心,生怕她的身體會受影響,於是我考慮得趕緊給她物色個丈夫,把她嫁出去算了。

可是我遍思自己周圍的朋友,都想不到比較合適的人選。他們不是太醜,就是性格不合適,直到有一天樓護向我吞吞吐吐地說起,他喜歡萭欣。

我的眼睛一亮,讓妹妹嫁給樓護,本來就是我心中的願望,只是他從來不提,我也不好意思說,免得他拒絕了,朋友也做不了。不管從哪個方面講,他也足夠和陳湯媲美,而且尤為重要的是,他沒有陳湯性格中的那種可怕因素。每次我看見陳湯左手殘缺的兩根手指就感到害怕,我並不是怕那種殘缺,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殺人越貨的事幹得雖然不太多,見得卻不少,根本不可能在我心裏掀起波瀾,但我不想讓妹妹和幹壞事的人打交道。

我於是喜滋滋地去暗示萭欣,可是立刻恢復了絕望,因為萭欣一點都不喜歡樓護。這點我不能理解,樓護也不能理解,然而事實就是這樣。

那天,她甚至當著樓護的面堅決地說:“你沒有我喜歡的那種性格,也許你能讓我喜歡,但不能讓我產生那種波瀾壯闊的感情。”

樓護張大嘴巴,習慣地打了個呵欠,照例笑了幾聲,道:“你知道什麽叫波瀾壯闊的感情嗎?難道你經歷過嗎?”

她說:“不需要經歷,我心中知道,如果我不能重新找到那種感覺,那讓我嫁給誰也是生不如死。”

樓護沉默了一下,又道:“也許,也許你可以對我試一試。“

“不需要了。”萭欣突然漲紅了臉,尖聲道,“其實,樓君,其實我一直很討厭你有事沒事打呵欠的樣子,呵欠背後還緊接著那幾點古怪的笑,像老鼠的笑聲一樣,非常刺耳,跟你在一起呆久了我都會發瘋,更別說嫁了。”

我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一向對人禮貌的妹妹竟然會吐出這樣不禮貌的言辭。樓護也呆住了,他咬緊了嘴唇,突然眼裏滾出了屈辱的淚水,他伏席道:“對不起,得罪了。”然後直起腰,慌亂地下堂,雙手顫抖地系著他的鞋帶。我呆呆的看著他,竟然忘了挽留,哪怕是說片言只字也好。我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終於系好鞋帶,飛快地下堂,又飛快地把自己的身影拋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