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零章 驅狼吞虎(十八)

三名遼國信使打著酒嗝醉意盎然的站在大帳中,帶來的禮物擺在大帳中間,三個大木桶的封口已經打開,裏邊火油的刺鼻氣味充斥帳幕。

耶律宗真讀著夏國的回信,夏人口氣倒也溫和,對自己前番挑釁之語表示遺憾,但也沒有惡言相向。

“……既然貴國不欲退兵,我大夏不得不與你們一決雌雄,風雪過後,我大夏鐵騎將發動進攻,屆時鹿死誰手便可知曉;我等聽聞貴軍生火燃料匱乏,將士營帳數日無火,天氣如此極寒,即便貴軍勇武,無柴薪取暖亦難捱嚴冬之苦;本來雪中送炭乃人之美德,我大夏仁義之邦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的將士凍死,可誰教你我是敵對之國呢?雖有相助之心,卻無相助之由,權且讓貴軍信使帶回三桶火油為禮,狐裘大氅一件,乃是供皇帝陛下取暖所用,敬請笑納;望皇帝陛下保重身體,吃飽住暖,萬萬要等到你我大軍決一雌雄的那一日,可千萬別凍壞了。”

耶律宗真心如大石落水,直沉下谷底,放下信箋,走到火油桶旁邊,命人舀出數勺置於銅盆之內,打起火來點起,但見淡藍色火焰騰起,整座營帳瞬間暖和起來。

營帳雖暖和了,心卻更冷了。

“皇上,這確實是上好的火油,此物貴重無比,提煉甚難,夏人會拿此物作為燃料取暖?臣不信。”張儉搖頭道。

耶律宗真看著三名醉醺醺的信使喝道:“你們可曾注意到夏人營帳中的情形?夏人吃的什麽?取暖用的什麽?”

一名信使打了個酒嗝,搖頭晃腦的道:“小的們豈能不注意這些,夏人前幾日確實受嚴寒煎熬,也死了不少人馬;但我等探聽到的消息是,他們從可敦城運來燃料和大量牛羊肉,我等在夏人營帳中走動之時正是晚飯時間,路過幾十座營帳,裏邊都是火鍋酒肉香氣撲鼻,燒的也全是這種火油火盆,根本就不冷,他們的日子過的比咱們舒服多了。”

耶律宗真喝道:“休得胡言亂語,他們哪來的酒肉可吃?夏人連糧草都供應不上,談什麽酒肉?”

三人趕緊跪下道:“我等親眼所見,據實稟報而已,可不敢胡亂捏造。”

張儉道:“皇上,也許是夏人做戲給他們看的,用來欺騙我大遼;不過老臣以為,真真假假殊難分辨,若是假的倒也罷了,但若是真的,我軍跟他們這樣耗下去便要大大的吃虧了,這裏是夏國境內,他們背靠可敦城,舉全國之力,確實有可能全力供應大軍的糧草燃料,不像我軍補給線需通過賀蘭山口,風雪彌漫之際便無法運達了。”

耶律宗真皺眉不語,臉上的神情極為的糾結,他明白,如果對方衣食取暖無虞,跟他們耗下去便是自尋死路,他們甚至都無需進攻,只需要等著自己的大軍餓死凍斃,軍心渙散之後便不攻自破了。

“皇兄,臣弟就不明白,夏人哪來的火油?咱們跟夏人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也從未聽說夏國何處能出火油的消息,據臣弟來看,定然是夏人虛張聲勢,想嚇唬我們退兵。”耶律重元上前大聲道。

耶律宗真眉頭一動,走上前來圍著三只大木桶轉圈查看,看到桶腹外側有巴掌大的一塊方形火簽印記,忽然問道:“‘蘇記寶山火油谷’是何處?夏國有這個地方麽?”

“蘇記寶山火油谷?”眾將一愣,沉默了小半晌,忽然間有人驚叫道:“皇上,臣知道這火油從何而來了,臣去年冬天出使宋國,見宋都汴梁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冬日都在燒一種餅狀石炭,臣問了問,得知這是一種叫蘇記寶山煤餅的石炭,臣當時有心打聽了一下,這蘇記商號便是宋國的西北四路路使蘇錦,您瞧,這火簽上的字號都有蘇記寶山字樣,肯定是一家所出,看來是這火油是從宋國而來。”

群臣俱驚,這番話不啻於當頭一棒,打得眾人頭暈眼花,火油這等極為重要的戰略物資,宋人是絕不可能與夏人做交易的,都是官府控制的物資,走私也不可能;但夏國大軍中既然有宋國的火油,那只能說明一點,夏國的戰略物資糧草燃料都是宋國在暗中供給,這油桶上的火簽便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皇上呵……”張儉聲音有些發抖了:“蘇錦便是宋國鎮北大將軍,也是原先約定與我大遼配合南北夾擊的宋軍統帥,宋人背信棄義,暗中與夏人勾結,現如今連火油這等重要物資都供應給夏國,這很明顯是驅狼吞虎之計啊,這是要以糧草物資為代價,驅使夏人和我大遼決一死戰,鬥個兩敗俱傷啊;這也不難解釋為何夏軍酒肉充足火油都拿來做燃料了,幸而他們不懂火油的妙用,用來取暖確實暴殄天物,但即便如此,我們也決不能與之消耗下去。”

一名信使搖搖晃晃的噴出一股酒氣道:“是啊,小的們看見宋人士兵個個穿著皮毛內衫,吃喝的都是酒肉,當真羨慕不已,這要是打起來,咱們如何能打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