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謀不臧 山窮水盡(第6/35頁)

第三,民國成立以來,都是軍人專政,以致內亂頻仍。北伐統一後,北洋軍閥政權雖已崩潰,但軍人幹政的歪風尚未盡去。由於總裁也是軍人,最近若幹年有的軍人同志竟想做他的繼承人,從而不務正業,亂幹政事;甚至有些自知尚無可能做繼承人的軍人同志,因為自恃蒙受總裁的恩寵,也公然廣納黨羽,自立門戶,造成一種畸形發展的現象。現在行憲開始,更有幾位軍人同志(按:指李宗仁、程潛)準備競選副總統。長此下去,不但民主憲政的基礎無法確立,我們國家的前途,亦甚可憂慮。假如我們能遵從總裁的指示,推選一位本黨以外的文人做總統,我相信那幾位準備競選副總統的軍人同志必將自覺慚愧而放棄競選。如此,我們行憲後的總統、副總統均可由文人出任,把民國以來軍人幹政的局面予以結束,也才符合本黨還政於民的初旨。

第四,這幾十年來,我們的政治上和社會上,都充滿了爭權奪利的現象;似乎自私自利,不顧公益,已成了我們民族的根性。要想矯正這種風氣,本非易事;但假如領導人物能在若幹舉國矚目的大事上,以身作則,則可收到風行草偃之效。華盛頓是美車的開國元勛,但他做了兩任總統之後,即拒絕再連任下去,因而樹立了美國總統只以連任一次為限的傳統。我認為這是美國自立國後就能步入民主憲政常軌、沒有再發生變亂的最大原因,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羅斯福總統雖然打破了這個傳統,但我總覺得此乃事出非常,不足為訓的。本黨自總理逝世,總裁繼起後,他的功勛彪炳,雖然蓋於一時;但亦有人常以小人之心測他,在背後批評他太自私,以致造成黨內和國內的種種原可避免的紛爭。如今開始行憲,有的人還認為總裁的目的只在於做總統,並無誠意實行民主憲政。現在總裁宣布不願做總統,足證他一心為國為黨,毫無權利觀念,不但可使那些平素對他懷疑的人心悅誠服,而且足為全黨同志和全國人民樹立一個良好的表範。其影響於社會人心和政治風尚,比華盛頓拒絕連任三次,可能還要深遠。今後任何人如再有爭權奪利的情事或自私自利的企圖,我相信只要我們把總裁的名字舉出來,就可使他自慚形穢,而翻然省悟的。這正是對我們的民族劣性和當前政治上、社會上的壞風氣,施以最有特效的一付良藥,我們千萬不可阻礙。」

我說完以後,戴季陶忽然走到我的坐位傍,向我一揖;並以嚴肅而憂郁的神情說道:「黃老弟,時局嚴重得很,我請求你不要開玩笑!」我趕快必恭必敬的站起來回答道:「戴先生,我知道時局很嚴重;但我剛才所說的話是經過很詳細的考慮才說的,我並不敢在這裏開玩笑。同時,我相信總裁說不願做總統,也是經過很詳細的考慮才決定的,並非和我們開玩笑。」一時會場的空氣,變得十分陰沉。大家默然一會,張群起立發言,詞句含糊,暗示蔣校長並非不願做總統。賀衷寒主張表決。照當時的情形來說,表決結果,我們贊成蔣校長不做總統的中常委必然仍是少數。但陳布雷忽然起立說:「總裁並非不願做總統,只以憲法上所規定的總統權力過小,不足適應當前戡亂形勢的需要,才有捨總統而改就行政院長之意,現已徵得莫德惠的同意,由他領銜向國民大會提議:在憲法上加一臨時條款,規定戡亂時期,總統得行使某些必需的權力。因此,總裁已允出任總統。」他說完後,即從衣袋裏面取出一張紙條,自稱,已代審查會擬好一個決議文,大意說:「總裁既堅決表示不願做總統,中央全會自應遵從,故決定不提總統候選人,留待國民大會代表來決定;但鑒於國家當前的局勢,正迫切需要總裁的繼續領導,仍希望總裁本其救國救民的初旨,出任總統,以慰全國人民喁喁之望。」我聽了陳布雷慢條斯理的宣讀這個決議文時,很不以為然;向坐在旁邊的袁守謙耳語道:「他如果知道總裁有意做總統,就應提議推總裁為總統候選人,不必寫這種自相矛盾的官樣文章,既說遵從總裁不願做總統的指示,又說仍希望總裁出任總統。」我說的話被坐在後面的李唯果聽見,他問我是否還要發言,我點頭示然。他說:「老兄,這個決議文是經總裁看過的,並非布雷先生個人的意見,你如果還要起來罵它是官樣文章,豈不將氣死布雷先生?」我聯想到前次為了批評陳布雷所擬的中全會宣言,曾經引起一場風波,也就有所遲疑。戴季陶又再度發言說:「我剛才所說的意見,也是如此。不過,我不敢像布雷先生那樣明顯罷了。」他提議即將陳布雷所擬的決議文通過。主席徵詢大家的意見,無人出聲。最後,賀衷寒以近於氣憤的口吻說道:「總裁既然願意做總統,就不必多問了。」於是主席即宣布「無異議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