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李太後欲廢萬歷帝 內外相密謀恭默室(第3/4頁)

“姐姐,你請起來。”

“妹子,你得答應我。”陳皇後把朱翊鈞摟得更緊了,好像一松手他就會飛掉似的。她央求道,語氣中似乎還含了一點慍怒,“你若不答應我,我今天就跪在這裏不起來。”

“我答應你什麽?”李太後睜大了眼睛。

“不要廢掉鈞兒。”

一聽這句話,朱翊鈞如遭雷擊,他連忙對著母親哭訴:“母後,孩兒知罪了。”

“遲了,鈞兒,”李太後說著淚下如雨,“為娘的已禱告了祖廟,咱不能為朱家立下一代庸君,而遭千古罵名!”

“母後——”

“妹子!”

看到懷裏頭幾乎昏厥的朱翊鈞,本來就體弱多病的陳皇後此時已是撐持不住。眼看兩人摟在一起就要倒下,馮保正要上前救助,卻見李太後已經俯下身去攙扶。陳皇後趁機抓住她的手臂,喘了一陣粗氣兒後,再次央求道:

“妹子,咱只求你這一次。”

李太後沉默了半晌,才松口說道:“姐姐,這事兒畢竟關系到國祚,關系到天下蒼生。廢不廢鈞兒,你說了不算,咱說了也不算。咱們還是聽聽張先生的主意吧。”

離辰時大約還差那麽一刻工夫,張居正的大轎剛擡到內閣大院,便見馮保已堵著了轎門。

“馮公公,怎麽會是你?”張居正吃驚地問。

“張先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快隨我來。”

馮保說著,便領著張居正匆匆走出會極門,來到文華殿的恭默室。兩人剛坐下,張居正又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大事,天大的事!”馮保忙不叠聲地言道,“李太後要廢掉皇上,另立潞王!”

“什麽?”張居正大驚失色,一挺身站了起來,他感到匪夷所思,怔了半晌,才問,“李太後怎麽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來?”

馮保說一句“當然事出有因。”接著就把昨夜發生在禦花園曲流館中的事,以及今天早晨奉先殿前發生的事一一講述了一遍。

張居正聽罷,第一個感覺是李太後對此事的反應是否過激。朱翊鈞實打實滿了十七歲,這年齡拈花惹草尋歡作樂也是常事。但轉而一想,李太後如此處置也自有她的道理,偷雞蛋試手,小事不管,將來釀成痼疾就勢難根治了。心裏頭不禁對李太後的深明大義而至為敬佩。正在他默然沉思之時,馮保又道:

“張先生,朱翊鈞能不能繼續坐在皇帝位子上,就全在你的一句話了。”

“馮公公這話從何說起?”出於官場自我保護的本能,張居正立即反駁說,“李太後說的是一句氣話,我們怎麽能當真!”

“依老夫看,李太後說的不是氣話。”

“何以見得?”

馮保斟酌言道:“李太後自搬出乾清宮後,就一直對皇上放心不下,三天兩頭就要把老夫找過去問長問短,囑咐咱一定要多長一雙眼睛,把皇上盯緊點。”

“李太後為何不放心呢?”張居正問。

馮保意味深長地一笑,答道:“李太後不放心,乃是因為有前車之鑒啊。”

“前車之鑒?”

“是啊,”馮保眨巴著眼睛,繼續言道,“張先生,你難道忘了,隆慶皇帝是怎麽死的?死前兩天,他還讓孟沖給他找孌童。他死的那一天,東宮娘娘陳太後,西宮娘娘李太後,兩個人不是邀齊了去找他扯皮嗎?”

一席話勾起了張居正對往事的回憶,他感嘆著說道:“李太後是怕兒子承繼父親的惡習。”

“對呀!”馮保一拍椅子扶手,加重語氣說道,“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太後擔心的就是這個!”

“你是說,李太後真的想廢掉皇上?”

“依老夫來看,李太後這次真的是傷透了心。你想想,若不是下了決心,她能去奉先殿嗎?”

從馮保的言談表情中,張居正發現他有幾分幸災樂禍,便試探著問:

“馮公公,皇上在曲流館的事情,是你發現的?”

“是。”馮保說著臉上就出現了慍色,“老夫早就看出,孫海客用兩個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偏皇上喜歡他們。這可不,皇上最終還是栽在他們手上。”

馮保身為大內主管,絕不允許底下有什麽人與他唱反調,或者繞過他直接向皇上邀功固寵。孫海客用兩人得到皇上器重,他早就看不過眼。一直在暗中打主意除掉他們。曲流館事件的發生正好給了他剪除異己的口實。張居正看出這一點,心中也佩服馮保“伺機而動,動必封喉”的治人之術。他不想過問馮保轄權範圍內的事,只是隨便應了一句:

“孫海、客用二人,一定要嚴加懲處。”

“這兩只小螞蚱,何足掛齒。”馮保不屑地說。接著言道,“張先生,現在咱倆要拿主意的是,萬歷皇帝,咱們是保他呢,還是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