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李太後欲廢萬歷帝 內外相密謀恭默室(第2/4頁)

李太後此時仍跪在隆慶皇位的靈位前,雙手掩面而泣。陳太後輕輕地走到她身後,也在纻絲拜褥上跪下了。李太後察覺有人進來,回頭一看是陳太後,頓時更覺傷心,又一次失聲痛哭。

陳太後本來就心下慌亂,李太後這悲聲一放,更讓她緊張得不知所措,頓時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滾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強自抑制住,哽咽著喊了一聲:

“妹子!”

李太後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她撂了撂粘在臉上被淚水打濕的發絲,淒惶地說:

“姐姐,昨晚上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馮公公對咱講了。”陳皇後回答。

“姐姐,咱養下這樣的不肖之子,真是沒有臉面來見列祖列宗啊!”

李太後說罷,又嚶嚶地哭泣起來,陳皇後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勸道:

“妹子,事情沒有這麽嚴重,你這樣自責,依我看,是太過分了。”

“姐姐,鈞兒發生那樣的事,咱的心裏頭像有一把刀子在剜……”

“鈞兒還是孩子。”

“他已當了六年皇帝,怎麽能還是孩子?”李太後說著昂起頭來,對著隆慶皇帝的靈牌高聲哭訴道,“先帝啊先帝,你為何要走得這麽早,不把你的兒子教養成人啊!”

一提到朱載厘,陳太後馬上想到他生前沉湎酒色的種種行狀,心裏頭便很不是滋味。她長嘆一聲,言道:

“妹子,咱相信鈞兒比他的父親要好,他登極六年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他是一個稱職的皇帝。”

“六年皇帝作得好,不等於往後就好,”李太後回答說,“那六年,咱住在乾清宮,一步不離左右。所以他能夠循規蹈矩,以求進取。咱一離開乾清宮,他就胡作非為,這怎麽能叫人放心。”

“鈞兒這是初犯,咱們作母親的人,還得原諒孩子。”

“初犯就如此大膽,若不嚴加懲罰,往後翅膀硬了,誰還管得了他!”

“那,妹子打算怎麽辦?”

“咱一清早就跑來禱告列祖列宗,請求他們原諒我,並支持我的主張。”

“什麽主張?”

“廢掉萬歷皇帝。”

“啊!”

陳皇後聞言大驚失色,身子一陣搖晃差一點摔倒,跪在她身後的馮保見狀伸手扶了她一把。這時,只聽得李太後繼續說道:

“鈞兒的弟弟潞王,今年已經八歲了,讓他接替皇位。”

“妹子,你不要太草率……”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姐姐,古人的教訓,咱們不能不聽啊!”

李太後說這話的時候,已是從芝絲拜褥上站了起來。陳太後瞧著她冷冰冰的臉色,不禁心裏頭打起了寒顫,剛剛站直的兩條腿也發起酥來。

“妹子……”陳太後還想勸阻。

“姐姐,咱們回去議事吧。”

李太後說著,掏出手巾拭了拭淚痕。她謙遜一如平常,要陳太後走在頭裏,自己則廝跟著一前一後走出了奉先殿。此時天色早已大亮,霞光照耀下的紫禁城,正流金炫紫,開始它新的莊嚴肅穆的一天。那些忙忙碌碌的內侍和正在上衙當值的官員們卻不知道,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正在他們的身邊發生。

卻說兩位太後剛走出奉先殿,幾乎同時發現奉先殿前空蕩蕩的廣場上,正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那裏,她們一怔,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只聽得跪著的人發出一聲撕肝裂膽的喊叫:

“母後!”

原來跪在那裏的是她們的兒子——當今的統馭萬方的萬歷皇帝。

昨天晚上,朱翊鈞被兩名太監護送到乾清官安歇。闖出這樣的大禍,他哪裏還有心思睡覺?一晚上也不脫衣服,更不用說上床了。他的夫人王皇後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想解勸卻找不到言語,只得陪著他枯坐。朱翊鈞幾次想去慈寧宮主動請罪,卻又缺乏這個勇氣。這樣癡癡傻傻坐到天亮,正感到束手無策的時候,聽得馮保著人來報母後去了奉先殿,他不敢再猶豫,遂失魂落魄地跑來這裏跪下。看到兩位母後出來,他便狂喊了一聲。

這喊聲是如此淒厲如此悲涼,以至兩位太後聽了,頓時都心如刀絞。陳太後此時也顧不得許多,踉踉蹌蹌跑上前,使盡了力氣想把朱翊鈞扯起來。

朱翊鈞看到自己的生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掃過來的眼光依然像火一般燙人,他哪裏還敢起來,只是用乞求的眼光看著威嚴的母親。

陳太後沒有辦法,只得跪下去把朱翊鈞緊緊地摟在懷中,滿含淒楚地哭道:

“鈞兒!”

這場面,局外人看了無不動容。瞧著兒子可憐巴巴的眼神,李太後心裏頭也在滴血。但她盡量克制自己的感情,決不讓兒子看到她的哪怕是一絲半毫的憐愛之心。她走過去,搖了搖痛哭的陳太後,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