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樣樣淫情引君入甕 炎炎夏日掃雪烹茶(第2/8頁)

“都道你邵員外的扇廳是小秦淮一絕,今日眼見為實,這都是用銀子堆起來的。”

“我這個人是打腫臉充胖子,好裝門面,其實兜兜裏沒幾個銀子。”

“看看看,還沒開始就哭窮,怕本官打你的秋風是不是?”

胡自臯這句半真半假的話,倒讓邵大俠感到有些尷尬,他忙解釋道:

“胡大人莫誤會了,我邵某為人最重的是仁義,把金錢看得很淡。”

說話間兩人分賓主坐下了,這時一位駝背的老仆人上來沏茶,看他那副樣子只能兩眼看地,卻是無法擡頭看天,實在埋汰得很。胡自臯看不過眼,便道:

“邵員外,本官自進到你府上,七彎八拐見了十幾個仆人,竟沒有一個長得靈性的,大概全揚州城的醜人,都被你物色到了。”

“胡大人所言極是,我府上這幫仆役,一個個醜到極致,是我刻意搜求到的。”

“你這是何用意?”

“為了襯得美人更美。”

“說是這樣說,但畢竟有礙觀瞻,方才那位老駝子沏的茶,叫本官如何品飲得下。”

“胡大人,那可是極品的洞庭春筍。”

“再好的茶也不中,”胡自臯覺得邵大俠有怪癖,沒好氣地說,“邵員外,你請本官來,就是為了看這些醜八怪?”

“不,”邵大俠狡黠地眨眨眼睛,問道,“胡大人,今天是什麽日子?”

“七月七。”

“對呀,既是七夕,還是盂蘭會。”

“七夕又怎麽了,臥看牽牛織女星,僅此而已,”胡自臯自嘲地笑了笑,又道,“至於盂蘭會,那是紅粉佳人的嬉戲節日,與本官又有何幹!”

“盂蘭會肯定與胡大人有關。”

“為何?”

“我為胡大人請了一個人來。”

“誰?”

“你看後便知:”

邵大俠說罷,朝站在門口的一個凹臉大麻子的矮矬子仆人做了個手勢,那仆人轉身急匆匆而去,不一會兒,聽得塞塞率率腳步聲傳來,麻臉一挑簾,便見一位窈窕淑女蓮步輕輕走了進來。胡自臯尋聲望去,頓時驚呆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南京秦淮河邊倚翠樓中的主人柳湘蘭。隆慶六年,胡自臯為了巴結徐爵而結識柳湘蘭。徐爵走後,胡自臯便成了倚翠樓中的常客,觴詠之樂雲雨之會,消磨了多少秋夜春宵。但自調任揚州後,一來新歡間出,二來畢竟與南京山水相隔,兩人雖舊情不泯,卻是無緣再次相會。邵大俠探得實情,為了討好胡自臯,便派人去南京把柳湘蘭接來,並選擇七夕盂蘭會,讓這一對舊情人在扇廳相見。

“湘蘭,真的是你?”胡自臯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胡……大人!”柳湘蘭也因這突然的邂逅而激動,她淚光閃閃,似有哀怨,言道,“一別兩年,聽說胡大人官運亨通。”

“初來揚州任上,諸事從新展布,一直抽不出身來到南京看你,沒想到一下子暌違兩載。”胡自臯話中有愧意。

“奴家以為你是薄幸郎,但邵大官人說,是你委托他派人到南京接我來揚州,奴家本來一腔怨氣,倒一下子被沖得幹幹凈凈了:”

柳湘蘭說著破涕為笑,胡自臯聽她這段話,內心感激邵大俠為他做了善事,他朝邵大俠投以感激的一瞥,對柳湘蘭說道:

“湘蘭,我胡某未曾有一天忘記過你,你來了就好,既來了,就在揚州住下,再不要走了。”

看他兩人眉目傳情,邵大俠插話笑道:“柳姑娘一來,揚州城中的那些大美人,恐怕一個個自慚形穢,要氣得投河了。”說罷,又朝麻臉做了個手勢。

麻臉退下,頃刻領上一二十個仆役。在邵大俠安排下,他們依次兒站開,而讓柳湘蘭站在中間。柳湘蘭穿著一襲采蓮裙,臉白得像豆腐腦兒,身材高挑勻稱,而那些仆役或歪嘴塌鼻,或瘸腿駝背,或暴牙眇目,總之沒有一個長得像個人形兒。卻說邵大俠別出心裁,光仆人就配了兩套,一套就是眼前這些人,醜到極致。還有一套都是俊童麗女,看了讓人銷魂,今天為了襯托柳湘蘭,故將醜仆全都搬了出來。兩相比較,越發襯得柳湘蘭裊裊婷婷貌若天仙。柳湘蘭左看看右瞧瞧,自己也忍俊不住,咯咯地笑個不停。

初看柳湘蘭,胡自臯只覺得她風韻依然,卻沒有艷氣逼人的感覺,如今放在醜人堆中,他才突然發覺柳湘蘭比之兩年前更加嫵媚多姿楚楚動人,在一片枯枝禿梗中,突見一朵嬌滴滴的蓮花,那是何等的快感!胡自臯也顧不得官箴體面,競親自走出座位,前去把柳湘蘭的玉手牽起,拉到身旁來坐下,問她:

“今天盂蘭會,你想怎麽過?”

“去二十四橋。”

“哪個二十四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