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李國舅弄玄扮妖道 孫督造報憂啟釁端(第3/7頁)

的,還是內廷太監。這些人既認了丘祖為本門幫主,當然就想著如何攀緣接福,一年就這一回,故都出手大方。因此就有一幫潑皮無賴,在這一日故意扮窮騙錢。李高顯然不屬於這種人,他之所以如此打扮,在馮保看來,純粹是閑得無聊找樂子,因此應付道:

“難怪你硬闖白雲觀,番役們不敢攔你,都怕你是下凡的丘神仙,得罪不起啊。”

李高也沒聽出馮保話中的揶揄,嬉笑答道:“方才在白雲觀門外,咱這身行頭,著實還唬了不少人呢!你看,這是咱收的利市錢:”說罷,解開青色大氅,只見胸前還有一個褡褳,他解下來朝地上一抖,寶鈔、銅板和碎銀竟滾了一地,他嬉笑說道:“這些功德錢,咱捐給白雲觀了。”

瞧著李高這副癡不癡呆不呆的現世寶樣子,馮保心裏頭已是十二分的不愉快。李高資性就不是個讀書種子,仗著李太後這個姐姐,鎮日裏呼朋引伴駕鷹逐犬,總是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弟。如今萬歷皇帝登基,他這位國舅,更成了拳頭上跑馬糞門裏吹火的人物,越發地了不得。馮保雖然不喜歡這種人,但礙著李太後,也不敢得罪他。他不知李高闖進來找他有什麽事,只轉口問道:

“令尊武清伯大人這一向可好?”

李高聳了聳肩,揀了一塊黑脆脆的芝麻糕放進嘴中,一邊嚼一邊答道:

“好啥.一直心口疼!”

“啊,怎地沒聽說?”

“馮公公你深居大內,哪兒聽說去?”

“沒請太醫看看?”

“太醫都是些爛嘴龜子,哪能看咱爹的病。”李高口無遮攔,說話聲音比劈幹竹子還響,這會兒打了一個咳嗽,接著說,“咱爹的病,馮老公公你倒能治一半。”

“咱?”馮保不禁一怔,他聽出李高話中有話,便警覺問道,“武清伯究竟犯的啥病?”

“心病!”

“哦?”

馮保應了一聲,再不接腔。李高見他不再問了,索性自己捅了出來:“馮老公公,你說咱姐晉升太後都兩年了,咱爹為何就不能水漲船高,從武清伯升上武清侯呢?”

一聽這話題兒,馮保總算明了李高此行的目的。就這件事,前年秋天李太後去昭寧寺進香時,武清伯當面向她提過要求。李太後當時敷衍過去,後來也沒有下文。他曾向張居正提過一次,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這位首輔也是不置一辭,他就再也不好說什麽了。眼下見李高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他知道搪塞不過去,便回道:

“冊封的事是朝廷大禮,條條框框甚多,你姐姐李太後是天下第一等孝女,她何嘗不想自己的親爹封上侯爵,但禮法所限,她不好擅越。太後不開口,別人又哪敢胡亂從事。”

李高覺得這話不中聽,卻也不便發作。他心知肚明,自己雖貴為國舅,但進宮一次也是難上加難。平素間往宮內頭傳話兒,還得靠這位手眼通天的內相,於是咽了一口氣,說道:

“馮老公公,咱跟你直說了吧,如果不是前年的那一場大火,逼得王希烈上吊,咱爹的武清侯,恐怕已經到手了。”

“哦?”一聽見“火”字兒,馮保眼皮子直跳,“這王希烈就是活著,也未必能辦成此事?”

“為啥?”

‘‘他一個禮部侍郎,有多大的權力?”

“不管權力多大,王希烈畢竟當了多年的禮部左侍郎。朝廷一應禮法,他是爛熟於胸。他說過,常規不行尚可特例,咱姐本是貴妃,一下子拔成太後,與陳皇後扯平身份,這還不是特例?咱姐可以特例,咱爹為何就不能特例?”

“國舅爺,你可不能這樣攀比,你姐姐畢竟是當今聖上的生母。”

“老公公不要忘了,當今聖上的生母可是咱爹的親生女兒。”李高說著又操起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使勁朝地上杵了杵,翻著白眼嗆道:“咱爹的事兒辦不成,依咱看,就卡在一個人身上。”

“誰?”

“張居正:” 。

馮保當下就冷了臉,嗔道:“國舅爺,這話可不好隨便說的,首輔張先生是先帝信任的顧命大臣,你姐姐李太後對他深為倚重。你如此說話,豈不讓你姐姐傷心?”

李高既不犟嘴,又不服氣,只嘟噥道:“花花轎兒人擡人,人家擡咱咱就擡人,人不擡咱咱也不擡人。”

馮保不想閑扯是非,擡了擡眼皮,勉強笑道:“國舅爺也不用說氣話。待瞅著機會,老夫再向太後請旨。”說著就有送客的意思。

李高連忙說道:“老公公不要理會錯了,咱今兒個大老遠趕來,並不是專為找你生閑氣的,咱的正經事兒還沒說呢。”

“啊,你還有事?”

馮保剛擡起的屁股又重新落座,李高瞅了瞅門外,低聲說道:‘‘老公公,咱爹想做件事兒,究竟如何做,讓咱找您討個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