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李國舅弄玄扮妖道 孫督造報憂啟釁端(第2/7頁)

在道人陪侍與百十位貴珰的簇擁下,馮保走進了七層四柱氣勢軒昂的欞星門。枋額上所書“洞天勝景”四字,乃嘉靖皇帝手跡。由此人觀,可分三路:中路依次有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閣與四禦閣五重正殿,還有鐘、鼓二樓及豐真殿、儒仙殿。東路主要建築有南極殿、鬥姥閣與藏經樓。西路有呂祖殿、八仙殿、元君殿、元辰殿、祠堂院等。道觀後頭還有一座偌大花園,名雲集園。園內小橋浮綠,遊廊迷樹,亭閣掩映,山水纏綿,滿目皆是仙家情趣,故又有“小蓬萊”之稱。整個建築占地有數百畝之多,且參差疏密井然有序。今日的白雲觀內,處處裝飾一新。石階砌玉,檐牙塗金;崔嵬殿閣流碧飛丹,雕墻畫壁熠熠生輝。如此蓬萊仙國,塵世瑤池,端的是龍紋虎脈,氣象萬千:站在欞星門下的馮保,一看這些景致,頓時心情一爽,問站在身邊的聞天鶴:

“聞道長,這道兒一塵不染,香客們怎樣進來拜神呢?”

聞天鶴恭敬回答:“啟稟馮老公公,貧道已得東廠指示,馮老公公在觀期間,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馮保微微一笑,說:“道長知會錯了,咱是說,這麽潔凈的道兒,香客們一踩,不就臟了?”

“哦,是這樣,”聞天鶴緊張的心情稍有松弛,回道,“觀內有十幾個小道士隨時打掃,不至於汙穢到哪裏。”

“這樣就好,不要糟蹋了仙境。”

說話問,一幹人等已是款款走過窩風橋,穿過三重大殿,來到中路第四重大殿丘祖殿的門前。早在幾天前,徐爵就知會聞天鶴道長,馮保此次來自雲觀只祭祀丘祖,余下各殿一律不進。知情人一聽便知,當今皇上聖母李太後一心向佛,與道教略不關涉,馮保跟著她,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本在情理之中,但對於白雲觀來講,多少有些遺憾。丘祖殿面闊五間,進深七楹,是白雲觀中最為恢弘的單檐歇山式大殿。為了這次祭祀,眾貂珰合夥捐了五千兩銀子裝修白雲觀,馮保單獨捐了兩千兩銀子裝修這座丘祖殿:眼下看去,只見回廊藻井,飛檐礎柱,莫不髹漆一新。殿中丘祖塑像也重新塗了金粉,愈覺富貴華麗。馮保跨進殿中,頓時道樂大作,眾貂珰三拜九叩,一切祭奠如儀。

卻說馮保跪在蒲團上還未起身,忽聽得門外頭傳來吵鬧之聲,兩個小內侍將他攙將起來,他眼睛瞄著丘祖,嘴中問道:

“什麽人喧嘩?”

與馮保一起來的徐爵正準備派人出去查看,卻見東廠一黑靴小校飛快跑來稟報,說是園門外頭有一個瘋瘋癲癲的道人,非要闖進來不可。

“是個啥樣兒人?”馮保問。

“說不上,頭上戴著一只銅圈,箍住一頭亂發,披著一件青色大氅,手上還舉著一面幡竿,上面書了‘替天行道’四字。”

馮保聽了皺眉,喝道:“這是何方妖道,且把他拿了,打著問話。”

言猶未了,只聽得門外有人嬉笑道:“馮老公公,不用打著問話,貧道已經來了。”

說話間,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已是閃身進門,站在馮保跟前,舞動著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馮保正想發作,一眼瞥見這人的音容相貌很是熟悉,只是一時倉促記不清是誰,便狐疑地問:

“你是?”

來人呲牙一笑,把粘在臉上的亂發往後攏了攏,揶揄道:

“馮老公公,你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馮保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失色。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武清侯李偉的獨生兒子,當今聖上萬歷小皇帝的嫡親母舅李高。他慌忙言道:

“哎呀呀,原來是國舅大人,看老夫這眼神兒,竟是這等的不濟,罪過,罪過!”

丘祖殿原不是會客的地方,幸好聞天鶴早在雲集園中備下了陳設典雅的齋房。馮保與李高蹙了進去,聞天鶴安排好茶點就退下了。馮保抿了一口滾熱的八寶茶,問道:

“國舅爺,你為何要弄出這一身打扮來?”

“過節呀,”李高脫口回答,見馮保一時沒有領會,又補充道,“今兒個是燕九節,我這身打扮,您看像不像丘神仙下凡?”

這麽一說,馮保才恍然大悟。傳說每逢燕九節這一天,丘神仙就會喬裝打扮回到白雲觀來度化道眾,被他瞧中的人,就可以跟著他白日飛升成為仙人。丘神仙的化身,或是貧道、或是乞丐、或是娼女、或是盲叟,總之都是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中的下九流人物:京城中一些戚畹大戶膏粱子弟,逢著這一天,都會跑到白雲觀來向這些“賤民”布施,如果碰巧從“賤民”中遇上一個丘神仙的化身,豈不是一本萬利的便宜事?不過,最樂於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