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二十三章 懦懦竇奉節(上)

顏師古怒氣沖沖回到洛陽的鄭家老宅。

“賢弟,你這是哪裏回來?”

迎面遇到正準備出門的鄭仁基。鄭仁基看顏師古模樣有些不正常,不免有些好奇。

要知道,顏師古出身名門,對舉止言行非常注重,很少表露出喜怒哀樂之情,大多數的時候,他顯得很正經,很嚴肅。而事實上呢,顏師古也的確是個很正經的人。

顏師古強顏一笑,朝著鄭仁基一拱手。

“大兄,這是要出去啊。”

鄭仁基笑道:“是啊,河間劉伯光劉騎尉正好路過洛陽,邀我前去玉雞園飲酒……哦,他這裏還留了一封名剌,請你一同前往。只是你剛才不在家,我代為收下了。怎樣,賢弟和我一起赴約?聽說劉伯光還請了不少洛陽名士,定然熱鬧。”

劉光伯,本名劉炫,河間景城人。

學《詩》於劉軌思,學《左傳》於郭懋,問《禮》於熊安生,都是當時名噪一時的大儒。據說此人能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並舉,被周武帝任用,拜殿內將軍,旅騎尉。後因偽造《連山易》和《魯史記》而被人舉報,革職罷免。

之所以重又崛起,是因為在開皇二十年時,隋文帝試圖廢除國子、四門和州縣學,只保留太學博士兩人,學生二十七人。劉光伯聽說之後,一日十八道奏折,拜托至交好友轉交給隋文帝,勸阻隋文帝不要打消此念,因此而被天下學子稱贊。

說起來,劉光伯的年紀比鄭大士還大,是文壇的前輩。

顏師古在長安時,就表示過對劉光伯的稱贊。所以鄭仁基覺得,顏師古一定會欣然答應。

哪知,顏師古卻全無興趣。

“大兄,我身體不佳,就不去拜望了。

你見到光伯先生,還請代我道歉。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前往景城,登門求教。”

說完,顏師古回房去了。

他沒有告訴鄭仁基,他去找鄭言慶的事情。因為仔細想想,感覺好像他有些吃虧了。本來他只是去問罪,順便教導一番鄭言慶。在私心裏,顏師古覺著,鄭言慶若是一個可造之才的話,他倒不介意向鄭仁基提出請求,讓言慶一同去聽講。

可沒想到,沒等他問罪,鄭言慶就把話題給岔開了。

從怒氣沖沖的過去興師問罪,到最後卻成了他和鄭言慶打賭。傳揚出去的話,對顏師古也是臉上無光。

鄭仁基覺著奇怪,但也知道,世家子弟出身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怪脾氣。而且,像顏師古這樣的人,不喜歡別人追究他的事情。問的多了,反而會惹他不高興。

所以,鄭仁基沒有詢問,笑著和顏師古道別,出門而去。

顏師古氣呼呼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久久不能平息心情。他拿起攤在桌上的《漢書》,翻了兩頁之後,就放在了一旁。自從魏晉以來,名士多以研究《漢書》為主,對於其他的史料,其實並不是特別注重。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了解史料。

這時候還看什麽《漢書》,那寒家子竟然要和我比論《三國》,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顏師古起身,走到書架前,從上面翻出一卷陳壽所著的原本《三國》。

他在書案上攤開來,認認真真的看下去。

漸漸的,心靜了……

顏師古卻突然笑了起來,“這個小家夥,倒是頗有些意思。”

※※※

臥房裏的燈光,熄滅了。

已快到子時,屋外格外寂靜,鄭言慶跪坐在書案後,面前鋪著一張染黃紙,嘴裏咬著筆頭,呆呆的發愣。

大話已說出口了,但是當鄭言慶坐下來,準備寫三國的時候,卻發現腦袋瓜子裏一片空白。一下子,似乎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他枯坐於案旁,久久也無法落筆。

這《三國》,又該怎麽寫呢?

沒錯,他的確是熟讀《演義》,其中許多經典的故事,都已經牢牢的刻印在腦海中。但一部三國演義,又豈是那麽容易抄寫的嗎?莫說各種故事的順序,就是那出場的人物,就足以讓人頭昏腦脹。真實的、編造的;出場的,隱藏於其中的……林林總總,一部三國演義,差不多有一千多個人物,鄭言慶怎能記得清楚?

還有,《三國》開篇,那一曲西江月,堪稱千古絕唱,是點睛之筆。

寫,還是不寫?

寫的話,詞這種文體,如今並不興盛,弄不好會被人詬病;不寫?那似乎又會少了許多韻味。

再加上三國演義中,那些文白參雜的對話,言慶也記不清楚。

一部三國,有歷史,有詩章,有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