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二十二章 做個小說家(下)

刹那間,顏師古火冒三丈:“小子竟敢妄言古之聖言?”

你居然說,古聖人們是編造謊言?

言慶冷冷一笑,“何為真實,何為妄言?”

“有史可查,自當真實。”

“那敢問先生,《尚書》有何憑證?三皇五帝事,誰又親眼看見?口稱堯舜禹湯,可在尚書以前,為何沒有任何文字?若非口耳相傳,這許多聖賢事,豈能為我等後人所知?如果按照先生所說的,那豈非是說,堯舜禹湯,都是編造出來嗎?”

“啊,這個……”

顏師古嘴巴張了張,竟不知如何回答。

其實,這也就是一個正史和野史之間的區別,說不得誰對誰錯。但若從顏師古這等史學大家來說,言慶的確是有錯。而事實上,羅貫中一部《三國演義》,更是欺騙了無數後來人。這裏面,也包括了鄭言慶。如果言慶在這個問題上和顏師古糾纏,肯定是啞口無言。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把這話題,轉移了一個方向。

三十六計中,這叫偷梁換柱。

作為後世的官場中人,這可是必修的一門功課。

“先生修史,為的是給後人以借鑒;小子編史,只是聊以自娛,先生有何苦為難小子呢?”

你是大人物,我不過是小蝦米。

你擅長經史那是可以名留青史,我自己用史書裏的事件編故事,不過是為了自娛自樂,根本是兩碼事嘛……

鄭言慶和顏師古的一番交鋒,只聽得鄭世安頭昏腦脹。

言慶能讀史了?

在古人而言,讀史那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不是說你想讀就可以讀的。那需要足夠的文學功底,還要有一定的思想,才能夠去研讀史書。普通人讀史,根本不可能。

顏師古讓鄭言慶給帶進了溝裏,明知道他說的不對,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駁。

人家都說了,他說的不是歷史……

若要再追究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麽意思。

顏師古氣得一揮袖子,冷冷道了一句:“豎子焉敢談史?”

說完,他掉頭就走。

可這一句話,卻惱了鄭言慶。

你不就是出身好了點嘛,如果你不是有個好祖父,好老爹,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言慶看著顏師古的背影,突然開口道:“先生且留步,小子還有一言。

小子曾聽人說,上古時,有諸子百家之說。其中有一家,名為小說家。先生想必也讀過漢書,當知其中有曰:小說家者流,蓋出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之所造也。故劉歆所列九流十家,小說家也在其中。

孔聖人說過,小說雖為小道,必有可觀者焉?

先生既然也是聖人門生,何故獨鄙小說?小子可以和先生打賭,就以這三國為本,先生可以修史,小子則遍以故事。但不知,世人願受先生多,亦或是小子多呢?”

孔夫子後面還有一句: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

只可惜,此時顏師古已經被言慶的話語給激怒了,甚至想不起來這後面還有一句。

他停下腳步,冷笑一聲:“即如此,某何懼哉?”

我有什麽好怕的,難不成我堂堂顏師古,還怕你一個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嗎?

可惜了,孫思邈入川了,杜如晦和張仲堅,不曉得跑到了哪裏?

如果他們在,看你還敢這麽囂張?

可既然他們不在,那我也只好……

這年月只重聲名不重人。我祖孫如今在洛陽舉步維艱,只好那你顏師古來當墊腳石了。

鄭言慶一咬牙,“我若輸了,願奉上人頭。”

顏師古則說:“若我輸了,就為你牽馬綴鐙,繞著洛陽遊街三日。”

“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顏師古已經忘記了,眼前和他打賭的人,還是小孩子。也許,正是這小孩子的身份,令顏師古有點疏忽大意了。小孩子編造出來的東西,最多也就是偏偏小孩子罷了。

“言慶,你又是幹什麽啊!”

鄭世安終於反應過來,頓足捶胸,連連責怪。

這好端端的,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更可怕的是,鄭言慶居然要以性命作賭注,如果他輸了的話……

“顏先生,顏先生!”

鄭世安連忙向顏師古追去,卻被鄭言慶死死的拉住了衣襟。

“你,你這孩子,簡直是膽大妄為,怎可以做這樣的賭注?你才多大的年紀,顏先生卻是當今名士,就算是越國公對他,也稱贊不已。你怎麽能這樣子,這樣子……”

顏師古沒有理睬鄭世安,自顧自的走了。

鄭言慶拼命拉住鄭世安的衣襟,記得他連連頓足,到後來,竟是老淚橫流,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