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21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颙琰善藏拙(第3/7頁)



  福康安打疊百樣好話安慰母親,好容易才哄得棠兒平靜下來,自己卻不無感慨。轉身去了府裏正堂參謁了傅恒靈牌,又恭敬拈了一炷香,到二門吩咐:“告訴賀六叔,明天上午套車,把西二庫的東西帶上。我們後天走路,明個兒有什麽私事料理一下,會客會朋友的事等回來再說。”這才返回自己住的東書房,見鶯兒臉上掛著淚痕,問道:“是怎麽了?太太不待見你,還是府裏人給你氣受?”

  “沒什麽。”鶯兒飛快看一眼鏡子,回顏強笑道,“我日日跟著太太,府裏人並沒有作耗的。”說著伸被子攤在安樂椅上,“爺您歇歇,呆會子叫上碗參湯再吃飯。”

  福康安覷著她臉色坐了,說道:“不是的,你必定心裏有事。是你四舅又來聒噪差使吧?劉墉說已經批給吏部,分了差使再說吧!”

  “不是的。”鶯兒背轉了臉小聲道。

  “那為什麽?”

  “嗯?”

  見福康安認真起來,鶯兒才道:“是宮裏頭有閑話,說原本是要什麽公主配你。皇上和娘在這府裏不知說了什麽話,就指了我……還有……說我在揚州原是有人家的人,你在外頭和我勾……勾搭成了……我倒沒什麽。就是四舅,也是見我跟了你有個趕熱灶窩的心,有差使沒差使小事一件——你的名聲事大啊!你去打箭爐,有人就說你能化錢不能打仗,去金川,又說你敗在小色勒奔手裏回不來,是什麽‘張廣泗第二’的我也不懂……我覺得都是我拖累的你,你要娶個公主,他們敢說什麽閑話?”

  福康安聽得極專注,他一直治軍在外,這些話不但聽,連想也不曾想過。鶯兒的事他一直引為自豪,以為“糟糠之妻不下堂”是不忘貧賤不近女色的楷模,想不到後頭也有這般議論!想想也是的,福隆安福靈安是親兄弟都是額駙,偏自己不是,遲不娶早不娶鶯兒為夫人,偏偏有天子賜婚“沖喜”這一說,也難怪小人造作謠言。但謠言從哪裏來,又是誰傳言的呢?從近前的人想到遠處,他認定除了和珅沒有第二個!但“會化錢”這樣的話和珅未必能出口,因為和珅化的錢比自己多多少倍也不止,像是十五阿哥颙琰的口風。但和珅或擔心自己進軍機處,颙琰不會的呀!何況他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這就撲朔迷離得難以捉摸了。想著,一笑說道:“阿瑪說將軍打仗越打越小心,我看文官一般無二。倒讓你說得我心神不定的。有人說我能打仗,一個是我記牢了阿瑪‘快牛破車’的話,小心得一針一線不敢疏忽,一個是士氣,跟我的兵不能膿包勢。你也不要膿包勢,大家小家都有難處,人家長著嘴,不讓說話麽?我其實是皇上的救火隊,哪裏有事去哪裏敉平了它——再出兵我帶上你,你學梁紅玉,給我的兵擊鼓助陣!”

  “那也使得的?”

  “使得的!”

  “就我這樣子?”

  “你的樣子怎麽啦?換上戎衣,蠻好的巾幗英雄!人的命天注定,你沒看十五爺的側福晉,山東賣飯的窮家子女兒,如今誰敢小看?”

  鶯兒看著福康安,良久忽然臉一紅,說道:“你呀……真是的……”便偎依在丈夫身邊。福康安在女色上頭素來不甚兜搭,但久曠在外辦事見她這樣也不禁有點好逑之心,新婚勝於遠別也不在話下。

  ……第二日天剛放明,福康安一蹶而起,驚道:“我沒睡過頭吧?”鶯兒還在朦朧中,醒目一看就笑了,說道:“你道這是軍伍裏頭要早操?早著呢!”福康安匆匆穿衣著帽,順手在她臉上擰一把,說道:“我要再見見劉墉。他肯定已經進去了——額娘還不起來,等回來我再過去請安。”鶯兒也就起來,便聽外頭王吉保在二門問“四爺出不出去”,口裏笑道:“你的炮灰擋箭牌等著你了——娘也就起來進觀音堂念早經,我過去招呼著了。你見劉墉,再問問四舅的事。”

  福康安答應著出來,果見王吉保和賀老六已拎著馬鞭子等著,因見隨從家人也都集合,便道:“只你兩人跟著,其余的人今日放假,明天走路!”說完拔腳便向外走。

  劉墉卻不在軍機處,福康安到西華門外問太監,才知道去了吏部,因見馬祥祖站著,便問:“你等劉中堂麽?”“是,四爺。”馬祥祖沒想到福康安和自己說話,忙賠笑道,“原來四爺認得我?”

  “誰人不識你馬祥祖?翰林院的麽!”福康安猶豫著是去吏部還是在此地等待,漫口笑道:“王文韶去我府,不是你陪著的?你有一夥子朋友,方令城吳省欽都是的吧?他們怎麽不來?”馬祥祖想到不能識別古代忠奸,弄得自己朝野皆知,也不禁好笑。但福康安的話難答,吳省欽和姍姍偷情,幾個人都曉得了,方令誠不依不饒要到吏部禮部告狀,到國子監請祭酒評理,吳省欽來個烏龜不出頭,連影兒也尋不見,曹錫寶要和息事端,兩造裏找不到人,馬祥祖和惠同濟奔走斡旋也是毫無影響,姍柵在紅果樹哭天抹淚不認賬,弄得帶著新娘子來的方家大爺也哭笑不得……他囁嚅了一下,只好含糊說道:“他們都在忙著。回頭我再到四爺府給您請安……”福康安只是隨口一句話,根本不理會他的心思,叫王吉保“拉過馬來”便去了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