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17 圍沙城掘地獲糧泉 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馬光祖這一舉措兆惠全然不知,也沒有料到。他踹營得手,霍集占大營全部癱瘓失去指揮建制。只好退出營盤重新整理隊伍。藉此機會兆惠一邊命人燒營,一邊命人收集吃食,喂馬飲水稍作休息。好在踹營是晚飯時候,煮熟了的羊腿、饢餅自然不少,人吃飽馬也帶足了,剩余的全部扔進火裏燒掉,一身大汗未落,聽見東南鼓噪之聲大起,正詫異間,兆章群飛跑過來報道:“爹,馬軍門的人殺過來了!”

  “有這樣的事?”兆惠一愣,“過來多少人?”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滿營都在擂鼓助威!”

  兆惠不再問話,左右看看沒有高地,便騎上馬,舉著望遠鏡向南窺探,又向東方、北方暸望,放下鏡筒說道:“是佯動。我們攻了這座寨子,霍集占的主力居然不出動,這個人真沉得住氣,老馬是再來捅一下這個馬蜂窩看風色的……”說話間,南邊已經交上了火。霍集占的兵晚飯沒吃就被偷襲,打亂了陣,傷亡慘重倉皇退出,驚魂不定間又遭廖化清沖陣,又累又餓的兵士們立時又是一陣騷動。未及反擊,廖化清已經率隊退走南去。兵馬慌亂喘息不定間、馬光祖營裏又是大崩地裂般三聲炮響,黑地裏不知多少清兵,有步兵有騎兵,鳥銃火箭齊發直攻上來。清兵這般三番五次橫沖直殺連連得手,似乎終於激怒了霍集占,兆惠眼見官軍卷地而來,算計霍集占南邊的兵力能戰的也不過萬余人,牙一咬,正要下令全隊繞營出擊與馬光祖會合,忽然見南方三枚紅色焰花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迸放了散落開來,接著又是三枚黃色的、三枚白色的起落有致徐徐開放……正疑思不定,東北方向閃亮一明,接著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接連三響過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聽得東北方向若有若無的喊殺聲,像遠處的驟雨被疾風卷著漸漸近來,又像漲潮的海嘯激浪拍岸洶湧而至,無數的馬蹄聲踏得密不分個,夾著“砰”“砰”的火銃鳴放,聲勢浩大直壓過來……

  “全體上馬!”兆惠一擺手喝令,“章群派人傳令馬光祖,迅速退兵回營。”

  “紮!——我們怎麽辦?”

  “他們全軍都過來了,我們回營固守!除了吃的什麽都不要,我們的傷號隨馬光祖退。”

  “紮!”

  兆惠再不說話,帶著五千余騎至敵營東側草甸子上結成方隊,沉默觀察四周情勢。只見南邊潰出營的敵軍火把如龍婉蜒逼來,東邊自己的大營裏黑沉沉一片橫亙數裏,馬光祖的兵也正在向營中收束。隔著大營約五六裏之遙,光亮一明一滅,殺聲忽高忽低毫不猶豫地越來越近。

  “怎麽辦?”兆惠刹那間閃過無數念頭:如果回攻收回老營,當然是眼前最安全的,可是這裏離老營十裏之遙,敵軍在老營背後離得近,就算勉強打回去,數萬生力軍加上背後一萬余追兵夾擊,胡富貴處雖有兵,遠水不解近渴。萬一敵人搶先占了老營,迎頭強敵,腹背夾擊後果更不堪設想。幾乎只是一閃他便打消了這念頭。退進馬光祖營也是一法,但南側的敵人先就不肯輕易放過,必定死死糾纏,士氣一衰百哀齊至,胡富貴照舊不能呼應援手——思量定了心一橫,他勒轉了馬頭,大聲對左邊將士們說道:“有句古語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們誘敵成功,踹營已經將這股子回回踹得破了膽,‘易水寒’!”馬鞭指定南方道:“我們不回大營,向南打,打到黑水河,和老營會師。誰怕死?就出來說話,我放他到馬軍門營裏,決不加罪!”

  這群將士們都只曉得放火廝殺,聽他講“一水寒”不明其意,後頭這話卻人人懂的,人馬躁動著有人攘臂大吼:“咱們跟軍門一水寒不復還!怎麽打,大軍門只管下令!”“哪個毬攘的孬種,老子屠了他!”

  “聽著,這是一群被我們趕出營的驚弓之鳥!”兆惠輕輕一笑指著南方道,“我們向東蜇,他們必定以為膽怯要縮回馬光祖營,必定要攔截。我們中途突然向西,把它攔腰斬斷,撕開一個血口子,再向南突圍……現在是——”他掏出懷表看看,“現在是醜時,下午未時,我們就能到黑水河大營。兆章群——給我領頭,殺!各營管帶士兵,不管打得再兇,要盡力保持建制不亂。跟我的人,豁出命在皇上跟前掙功名啊!”說著,一縱騎沖了出去……

  起初打得很順利,一切都在預想中,霍集占的回族兵見他們向東南行進,以為要逃向馬光祖大營,立即加速當頭攔截,不料陣勢剛剛布開,兆惠一彪兵馬轡頭一轉直擊西南,霎時間便把霍集占的萬余兵馬兩頭打斷。敵人看清了兆惠意圖,齊發一聲喊,即速向中間夾攻過去。兆惠是六千兵,霍集占大約九千余騎拼死攔截。兆惠帶的已是疲兵,霍集占的是怯軍,昏夜無月曠野混戰,最怕的是建制打亂敵我不分,此刻,雙方都心存忌憚。聽著東北方向殺聲鋪天蓋地越來越近,回兵精神大振,點的火把成千上萬勢如火龍遊走,兆惠打退一陣,立刻又一股人沖上來死死粘住不放,心中不禁著想:揭不掉這帖膏藥,天明在此會兵,馬光祖廖化清都會出營相救,頃刻之間營盤也沒了,人也要打光!急切中見兆章群躍馬挺槍從東路沖突而來,喘息道:“爹!這起子回兵難纏,一打就走,一停就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