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7 黃花鎮師生同遭變 狠親舅結夥賣親甥(第4/7頁)



  “沒有的事——姐,你別聽這幾個鱉子胡說!”葉永安臉上一笑即收,轉臉向王爾烈道,“老子十三歲跑單幫,三十年的老江湖了!敲山震虎訛財詐錢的主兒也見過幾個,哪裏有你這起子膽大的!你們是官府的?問問他兩個什麽人——”他手指著,“他叫司孝祖,是知府衙門的,他叫湯煥成,是德州鹽司衙門的!敢問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不管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拐賣人口裏通外國就是死罪!”颙琰見他誇耀身份,頓時膽壯起來,戟手指定了葉永安,“憑你們這狗顛屁股模樣,敢問我的來歷?呸!給我拿了!”

  他一個“拿”字出口,人精子“紮”地答應一聲,一個躍步沖上去,左腳甫落地,右掌疾如閃電,黃家有名的絕技“亂點梅花譜”——也看不清什麽手法,司孝祖湯煥成和葉永安連窩兒沒動,已被點了穴道,一齊翻倒在地,仿佛扭了筋般縮成一團!葉永安似乎會一點功夫,掙紮了幾下,一個打挺騎馬蹲襠站起身來,但上半身卻不能動彈,扯著嗓門喊道:“兔崽子們走著瞧!我日你八輩祖宗的們,敢在這地面招惹老子!”人精子獰笑一聲,劈胸提起他來,一柄冰涼的精鋼解剜刀比在他唇上,說道:“我們爺有話問,你他媽再殺豬似的嚷嚷,舌頭給你剜出來——嗯?!”

  “白天這裏運河過船隊見了麽?我們是十五阿哥欽差行轅的。”王爾烈對目瞪口呆的魯老漢一家說道,“這幾個畜牲,還有你這個內弟都不是人!我們在錢家店裏聽見了,要賣你的兒女到廣州侍候外國人,兒子當跟班,女兒當小婆——你願意不願意?”

  魯老漢哆嗦著嘴唇,白亮亮的眼睛燈下格外刺眼,死盯著葉永安,半晌問道:“永安,你真做這事?你欠人家的賭債逃了,我替你還上,你賣我的小子閨女?”葉永安道,“姐夫,我是那種人麽?我是孩子他舅呀!”那魯氏卻是深知自己弟弟的為人,已是信了。她患著腿病,一直由兒女攙著,一掙脫了要撲上來卻摔倒在地,就地癱坐了拍掌打膝號啕大哭:“老天爺呀……你怎麽白給他披張人皮!大姐氣死了,三姐氣死了,你又來作踐你二姐……你好狠的心呐……嗬嗬……這可真是不叫人活了……”

  惠兒兄妹起初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呆了,弄惜了,紮煞著手只是呆著,那毛頭小子此刻醒過神來,一竄過去搶過一柄切菜刀,咬牙切齒撲上來道:“怪不的你說去德州,又說去廣州!說廣州離德州只有十幾裏,到那裏一個月掙十幾兩銀子,穿綾裹緞,還要接我爹媽去享福!你這——老狗!”說著就要用刀劈,卻被人精子一把攥定了動彈不得。颙琰道:“這裏滿街都住的府縣衙役,小悟子去叫他們的頭腦過來!”一語提醒了那個叫司孝祖的,身子歪著叫道:“對了!叫我們的人來收拾這幾個龜孫!”正說著,聽見外頭有人聲動靜,好像是幾個人說笑著近來,有一個一邊拍門板一邊叫:“老葉,怎麽弄的?還沒收拾好?叫我們在堤上頭等,你們這裏喝茶抱手爐子——敢情這屋裏暖和!”

  “老錢!”葉永安突然扯足了嗓門大叫,“快去叫起衙門的人——這裏有劫盜!”歪躺在地下的司孝祖、湯煥成也直著脖子喊:“救命啊!”外邊那位老錢似乎愣了一下,隔著板縫眯一只眼眼著瞧,被人精子“唿”地拉開門,老鷹嘬雞般一把扯摔進屋裏。他卻甚是機靈,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吼道:“日他奶奶!真的有賊!吳成貴、田大發——快叫人來啊!這裏有賊呀!”同來的兩個人這才知道不是玩笑,一跳腳大聲呐喊“有賊”噼裏叭啦一路狼狽鼠竄,老遠還能聽見他們鬼嚎似的叫聲“魯家店裏有強盜——拿賊呀……”頃刻之間鎮子裏失去了平靜,門響聲、狗叫聲,嘰裏哇啦的嗆喝聲一片嘈雜,遠處打更的大鑼也篩得一片山響……

  這屋裏人誰也沒經過這陣仗,一時都呆在當地,人精子道:“眼見這幾個狗娘養的通著衙門,主子,光棍不吃眼前虧,您和王師傅走,我和小悟留著和他們打官司。大船逆水,我們的人沒有走遠!”王爾烈道:“我們路不熟,出去亂闖是不成的,小悟子和你去追船,我和主子這裏頂著,諒他們也不敢把我們怎樣了!”小悟子一挺身子道:“我自個去!人精子這護著主子別吃虧就成,明個我們的人來,碎剮了他們!”這麽著爭論,颙琰也醒過神來,說道:“就是這樣——小悟子去!”小悟子不待再說,提腳騰騰跑了。

  兩下裏針尖對麥芒“各報各的衙門”,魯家一家原本已經“明白”了的事反倒又糊塗了。魯老漢看看兩撥子人又看看自己一家,半晌憋出一句話:“這三位爺,你們弄這一出,我們小門小戶人家可真禁不起。你們到底是做啥子營生的?”小惠卻甚是聰明,在旁說道:“爹,你甭問。瞧這位少爺,比我大一點吧,能是寨子裏的大王?他們要是強盜,還不都走了,留著等人來拿麽?”葉永安在旁啐一口罵道:“小屄妮子你懂個屁,沒成人胳膊肘兒就向外拐!這是起子江洋大盜,方才那人就是報信去了——他是看中了你,要劫你上山當押寨夫人,你他娘的還幫他說話!”幾句話說得惠兒騰地紅了臉,轉眼看颙琰時,颙琰也正看過來,四目相對,忙閃眼低頭,啐一口道:“反正我不信你是好人!”此刻七個人虎視眈眈,魯家一家張惶失色,十一個人擠在一間屋裏僵住,竟如廟中木雕泥塑一般,外面已是人聲喧囂,火把燈籠一片,足有二百余人圍定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