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3 說宮變紀昀布誠心 憾紀律提督整衙務(第2/8頁)



  乾隆聽得極為專注。這番議論滔滔不絕,有些事他應不是沒想到過,由紀昀口似懸河分理詳喻,頓時心目為之一開,不禁撫膝慨嘆一聲,說道:“精當!倘若心懷一毫私念,必定以機密心腹言語揣度朕的心。左一個條陳右一個建議要朕預作防範了!”紀昀說道:“記得初入軍機處皇上即有訓海,謀國不謀私,舉大不務細,臣豈敢忘懷呢!”乾隆若有所思頷首不語。移時,說道:“朕不是無端起疑,宮裏眼下有流言蜚語,說是某某阿哥格外蒙受寵賜,某某阿哥已經金冊立名為儲君,藏在‘正大光明’匾額之後。言之鑿鑿,某口朕進謁奉先殿,某日已告太廟,某日和親王弘只和侍衛巴特爾奉金冊安置……有鼻子有眼繪形繪色的傳言這些無稽之談。這些話傳出外臣那裏,心定私議紛紛驚駭視聽,不及早杜絕,就演出黨爭之禍,朕也是不得不關心啊!!經你這麽一說,朕是求之過深了……”

  “怪道的臣見皇上聖容稍見憔悴。莫說宮掖之間,就是尋常草野大戶殷實之家,老爺子聽見這類話也會不安的。”紀昀笑道:“這類純屬小人造作謠言,乃是鼠竊狗盜行徑!歷來是太監們的拿手好戲。皇上不必疑阿哥、疑宮嬪,更不必大加張揚追索。只索對太監嚴加約束,申明家法整束宮禁,消弭反側亂言自息。據實迫究,本來沒有的事反而更加張揚了。”乾隆輕快地站起身來,伸展雙臂甩晃了幾下,笑道:“這個朕倒是想到了的,所以接連幾天見這幾個阿哥,一是歷練差事,二是給他們一份安心。就這樣,你去辦你的差上。今日既有這些話,朕也讓你安心。於敏中是個真道學,人是個正派的,只是處世歷事稍欠幹練。傅恒那個樣子,阿桂又遠離在外,尹繼善又歿了,你們要相幫著,裏裏外外把差使辦好。”說著便踱步出園。

  紀昀今日見乾隆奏對和諧功德圓滿,原本十分“安心”的,聽乾隆這幾句話,似乎於敏中說過自己什麽話,又似乎交待自己不要對於有什麽芥蒂,模棱兩可看虛似實的,反倒有點不安起來。但此時情景實不宜再饒舌套問解釋,更不能說於敏中處事長短,只好陪著乾隆出園,行禮告辭。至永巷外天街口,看看太陽又看看懷表,還差半刻不到午時,一頭惦記著要再去看望傅恒,一頭又想是在夥房吃過飯再去!又怕午後滋擾了傅恒。還惦記著文華殿《四庫全書》編纂房有幾份挑出的違礙書籍,怕吏員們不知道取走編校,重新修訂繕寫要費不少事……心裏轉著念頭猶豫不決著,聽軍機處轟然一聲稱“是!”似乎會議剛散的模樣,一個一個官員鵠步呵腰魚貫而出,有的搓手頓腳活散身子,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議,有的打哈哈說笑離去。見紀昀擺著方步過來,打頭的幾個都站住了腳,“請中堂安”、“紀中堂好?”“剛見過皇上麽?”‘上回求您的字兒……”一片聲嘈雜問詢寒暄。紀昀看看,一大半不認識,只笑著點頭敷衍,因見自己的門生劉保棋也在裏頭,叫住了問道:“你不是調到九門提督衙門了麽?今兒開的什麽會?”

  “回老師的話,沒什麽大事,年年都有這個例會的。”劉保祺也是個佻脫詼諧的,見問,映著眼笑道:“於中堂叫了順天府、還有我們衙門的司官以上狗頭官兒,年關要到,元宵也要到了,一是防火一是防賊一是防白蓮教。安置布防的事嘻嘻……學生調出禮部,”老師把我忘了。葛麻子說今晚給師母做壽,我那裏沒有老師的請帖!這可真是奇哉怪也……”‘你調出去原說去了外任,哪裏送帖子去?”紀昀一笑說道,又問:“李臯陶在裏頭麽?”

  “李帥——李帥今兒沒來。”劉保祺無所謂他說道,“軍機處這頭知會來開會,他說要到通州有事,帶兩個親兵和他家的人就走了。我猜他老人家心裏不歡喜。”見紀昀看自己,劉保祺又道:“您想啊!李帥雖不是軍機大臣,也日日都在軍機上行走見駕的。於中堂召集會議,又事關京師年節關防,事先連個商量沒有,連個招呼也不打!所以李帥一聽他叫,臉色都變了,一句話不說,帶上人就走了。”

  紀昀想想其中情事確有是理。李侍堯秉性高傲跋扈,於敏中又剛愎得刀槍不入,一人不聽一人不信,活似廟裏關帝尊神。想著調停也無從措詞。因笑道:“侍堯也不至於那麽小氣的。我知道他奉旨有要緊差使的——上司中有什麽,你作屬員的不要摻和,這裏頭人事牽連,不好相處的。”說罷,便不再進軍機處,徑往隆宗門走去。劉保祺也隨步出宮,笑道:“我這幾年先在都察院,又到翰林院,到禮部又到步軍統領衙門,混得還是不壞。同年裏升到從四品的,我是頭一份呢!老師,我是頗有心得呀!”紀昀一邊走,偏轉臉笑道:“噢,混得有心得?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