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2 福康安逞威定家變 聚金銀臨機暫組兵(第2/6頁)


  “能打麽?”

  “能!那是前明唐王逃跑時丟下的。年年關帝生日,月月社會都放炮打彩兒的!”

  福康安右拳擊左掌,眼中異彩熠然一閃,孩子氣地咧嘴一笑,鄭重說道:“準備十八頭健騾,叫衙役們紮一輛炮車,也是明晚酉時準備好!”

  “爺,這個嘛……”葛逢春不安地囁嚅道,“紮炮車要買木料、請木匠,衙門裏頭折騰,難免走風的,不如用煤車,有做得好的征三輛,用一備二,又省工又省力還不張揚——一輛好煤車能拉五千斤,那炮上鑄的字只有三千斤,松松快快就拉走了!”

  福康安嘿嘿一笑,大大伸展了一下四肢,對葛逢春道:“叫你的人找一張地圖來放這裏。我到你家走一遭。帶幾個衙役一道兒去!——崇如,你就留這裏,把事由寫個夾片記錄。我去去就回,參酌著寫出奏折,火急發給你家老爺子!”劉墉笑道:“他那家務忙甚麽?這裏十萬火急,你去和奴才的奴才嘔氣!”

  “不能修身齊家,何以治國平天下?”福康安道,“過一會姓張的再來催,你煩人不煩?人精子留下,富揚跟我來——”說著就穿褂子,戴了頂瓜皮帽,又黑又粗的辮子向腦後一甩,說道:“咱們走!”

  這裏葛逢春出去叫人送地圖,就所裏值巡衙役點了二十幾號人出了衙門。此時已過亥初時牌,還在打初更梆聲,街上人已經甚是稀落。乍從溫煦和暖的房間出來,但見天街繁星密布,衢巷燈火闌珊,歌樓侑酒曲聲縹緲,涼風颯然沁人心肺。衙役們不知這個年輕人甚麽來頭,也不知這位太爺親自領隊回家是甚麽意思,一路都默不作聲。轉出十字口向西,福康安才辨清了方位,原來和慶榮酒店隔著只有半裏左右。眼前一座倒廈門,門前掛著米黃紗燈,寫著“豐縣正堂知令葛”七個字,便知已經到了。福康安張了張,門緊閉著,連個守門的也沒有,一拽過葛逢春,叫過黃富揚,問道:“逢春,心疼你老婆不心疼?”葛逢春應聲答道:“不心疼!”福康安道:“那就好!你給他們亮牌子,就說我是相府管家,叫他們聽我的——富揚,我叫拿人你們拿,我叫打,別犯嘀咕,給我照死裏揍,今晚給小葛子出氣!”葛逢春答應一聲就過去傳令,饒是黃富揚一輩子見多識廣,沒見過福康安這般哥兒行事,笑道:“遵爺的令!跟爺辦事真爽利痛快!”一時便聽眾衙役們也是一陣興奮的鼓噪。福康安看看表,臉上毫無表情,指定了門,說道:“逢春,敲門!”

  葛逢春不知積了多少日子的惡氣,今日有恃無恐,上去把輔首銜環拍得一陣山響,連喊:“我回來了!門上的人都死絕了麽?你們叫我回來,回來連個迎門的都沒有,這是甚麽規矩?”一時便聽裏頭踢踏踢踏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福康安示意衙役們留在門外,聽那人口中不三不四說道:“老爺自己回遲了,怨我們麽?爺消消氣,汪老先生也等不耐煩了呢!”說著,門“吱呀”一開,開門的正是那個張克家。他一眼看見福康安和黃富揚,怔了一下,問道:“你們怎麽也跟來了?”

  “是你們老爺請的我!——好一個撒野的奴才,上下尊卑都不分了!”福康安勃然大怒,一把扯開葛逢春,掄圓了臂一個漏風巴掌打了個滿臉花,“媽的!小爺今天專門來調教你們!”

  那張克家天靈蓋上挨了這麽一下,打得滿頭滿眼火星直冒,就地打了個磨旋兒,叫道:“怎麽擡手就打人?怎麽擡手就打人?就是老爺也得講理……”他沒說完,黃富揚笑嘻嘻上去,揍了他下巴一下又在肩上捏了兩把。張克家兩臂下額頓時脫了臼。兩條胳膊耷拉下來,口中兀自嗚鳴直叫,便聽東屋一個老頭子聲氣咳嗽著問:“是怎麽的了?來了劫賊麽?”上房也聽隱隱有女眷聲音叫喊:“來人啊!有劫賊——護住上房!”三個人已經闖進院子,葛逢春見家人們打著燈籠擁過來,邊走邊道:“是我!你們敢怎樣?”

  他在家從來似乎就是個受氣包,身心都沒有伸展過,今夜突然發威,回來就打人,說話膽粗氣壯,家裏十幾個長隨,七八個婢女有的持燈站在天井,有的在上房廊下僵立,仿佛不認識自己的這位東家一般,張惶著不知該怎麽辦。東廂是帳房,一個管帳的扶著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出來,老頭子從花鏡底下翻眼看看葛逢春,說道:“太爺,您今個兒是怎的了?”上房裏一陣響動,一個打扮得妖妖冶冶的少婦似乎摔了甚麽東西,穿著撒花綢褲,一手掠鬢一手扣著項前鈕子大步出來當門而立,叉了腰,星眸含怒柳眉倒豎,瞪著眼看他三人,惡狠狠說道:“你怎麽了?有了甚麽撐腰子的了?叫你回來看貨,你看現在都甚麽時分了?你敢情是和他們喝醉了酒,再不然就是犯了痰氣——這兩個是幹甚麽的,半夜三更來有甚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