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2 福康安逞威定家變 聚金銀臨機暫組兵

  葛逢春象被人灌了一口醋,咧嘴毗牙苦笑著搖搖頭,把那張紙甩在桌上,長嘆一聲:“唉——總歸是奴才無能,約束不了下人!別看奴才在這裏是太爺,出門前呼後擁,迎客滿面笑容。背地裏思量,只好一繩子吊他娘的去了!這日子不叫人過的……”說著眼一紅,幾欲墮淚,忙定住了,淒著聲氣說道:“本來想等進京引見,回府見了老爺訴這苦情,請相爺給我個主張,少主子來也是一樣——這樣吧,這裏把大事商量定,我回宅裏敷衍一下。辦完差使我給主子亮亮家醜!”他擡起頭來,已是皆淚盈盈。

  福康安猛地想起在慶榮酒店聽的“葛太尊”家亂“端”一氣的話,興許人聲噪雜,把“太爺”聽誤了。嚼著茶出了一會神,茶杯一墩說道:“這會子不說官話。我和崇如也是世交,你不妨簡捷說說。誰知道你府裏都養了些甚麽王八蛋,還做生意,又對你這樣!不管甚麽事,爺替你擔戴了——崇如你說?”劉墉爽然說道:“那是自然!”

  葛逢春離座,哆嗦著手給二人換茶,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小心坐回去顫聲說道:“先說奴才的罪……奴才上任並沒有帶家眷。就是方才來的那個殺才,是原任葛太尊薦來的跟班,他是本地人,說奴才跟前沒個女人侍候,端茶遞水料理衣服鞋襪的男人不行。就叫他老婆進房侍候。那女人模樣兒長得標致,嘴也甜,人也很潑辣。大前年熱天洗澡,她來侍候,奴才不合一時,一時,鬼迷心竅,就……就……”福康安笑道:“別你媽的吱吱唔唔,你就睡了她了不是?他就憑這要挾你?”葛逢春搖頭,說道:“起先也沒甚麽,他還說是他女人‘有福’。後來棗莊西北又出了煤,這裏梁家崔家宋家三家爭那塊荒地——我對天發誓,事前沒接過他們一文錢——荒地無主當然我說了算,大約這張克家底下收了銀子,一味說應該判給宋家。我欠著他的情,這事無可無不可,就依著他判了。事後我生日,宋家送了我二百四十兩銀子,我……也收了……後來皇上下旨要清理吏治,崔家梁家說宋家販鹽販銅,和高國舅的案子又連到一處,在府裏省裏告我貪受賄賂。張克家拉了府裏的汪師爺,又拉一群狐朋狗友上下替我打點,不但駁了崔梁兩家,還給了我個‘公明秉正’的考語。從此我就下不來賊船。他們幾乎大小案子都要說人事,沒有案子盼案子,打官司的越富越好——老實說,我有這賊心沒這賊膽。國法其實只是個虛幌子……我怕傅相爺的家法!臨離家時傅相接見說,‘但聽你有貪賄的事,沒有活命這一說,送你全家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因此我也和張克家約法,想發財別再指望打官司,你們做生意,打打我的招牌……防著再鬧出事來,我把婆娘接來任上。誰知道他們沒上沒下,有恃無恐,連我夫人、上房裏的丫頭都……咳,說出來辱沒祖宗,掃爺的臉……我但能在外頭就不回家。一回家進門就頭嗡嗡直響……”他說著已是潸然落淚,“這些話和誰說去?主子,您說,當個好人怎麽這般的難……我又該怎麽料理清白這身子……”

  “別你娘的這付膿包勢,你給我打起精神來!”福康安沉思一會,眼波一閃大笑道:“這事你早該寫信回稟阿瑪!不好意思,讓吉保家的轉稟我,我也不能叫我的奴才委屈戴著綠帽子當王八官兒!這事爺給你料理了。現在你聽我說第二條,派你衙裏得力的心腹,帶我手諭去豐縣,挑綠營精幹兵士三百人,一律便衣,明晚酉時正趕到棗莊聽我號令,營裏的火槍鳥槍都帶上,一要密二要快,誤了我就行軍法!”

  “是!不過……三百人太少了吧?”

  “不少,還有你這裏衙門的人集起來有五百人,以有備打無備,依多勝少,打不贏我就該死了!”

  劉墉沒想到福康安這般雷厲風行說幹就幹。想說請調濟南府軍隊策應,知會山東巡撫,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福康安象是回答他的疑問,端茶喝了一口,說道:“這一仗不難打,一是機密,二是迅雷不及掩耳,不能驚動別的衙門——說不定他們自己就是賊!他們得了消息,蔡七也早他媽的逃了!小葛子,這邊公所裏有多少存銀?”“有三萬吧?還有一萬多散碎的,裝了箱去溶庫銀,還沒有運走。”葛逢春迷惑地看著福康安,“爺要用,得給府裏打個條子。”

  “都留下,軍用,回頭由兵部和戶部扯皮。現在誰也不告訴!”福康安頓了一下,又道:“要有一門炮那就更好了!”

  “有的,爺!關帝廟門前就有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