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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臨山東半島尖端榮成灣的榮成,在1月20日失陷。從榮成往西到威海衛,只有五十多公裏。

威海衛灣頭有個劉公島,北洋海軍司令部就設在那裏。

日軍對威海衛的攻擊,在2月4日夜晚開始。攻擊用的是水雷艇。中方在海面上設置了防線,但是有間斷,日本的第二、第三水雷艇隊便從那裏擠了進來。第一水雷艇隊擔當西口的警戒。

北洋海軍原是優秀的部隊,軍官們受過新式訓練,水兵們大都是沿海出身,習慣於大海。可是,陸軍官兵不斷潰逃,使海軍官兵的士氣急轉直下。

日軍乘勝前進。水雷艇夜戰是日本海軍的拿手戲,而清軍的六炮台不能予以有效的打擊。後來有的外國軍事顧問指責:威海衛失陷的主要責任在統領六炮台的劉佩超身上。

2月4日的夜戰中,北洋艦隊損失了引為自豪的“定遠號”。“定遠號”漂在海面上,勇敢的水兵們要用它做炮台,堅持戰鬥下去。可是,在水上不能動的巨艦成了最好的目標,日軍炮彈紛紛飛來。

“裝好炸藥,準備離艦!”聽到命令,水兵們離開了軍艦。五分鐘後,二百五十磅炸藥引爆,“定遠號”沉了下去。

日本海軍損失了兩艘水雷艇。

2月5日,日軍又來夜襲。

北洋艦隊又失掉了“來遠號”和“威遠號”兩艦。

“已經盡到最大努力了!”

2月5日夜戰之後,在“鎮遠號”上督戰的丁汝昌疲憊不堪,上了劉公島。外國顧問勸他投降,他也認為沒必要再傷亡兵員了。

哪怕有一點兒勝利的可能性,他也要戰鬥下去。可是,他十分清楚,已經完全無望了。繼續戰鬥,只意味著繼續糟蹋人命。

外國顧問們說這是“光榮投降”,但是,在中國,沒有“光榮投降”這種觀念。

英國顧問馬格祿明白了丁汝昌的心意,極力勸解:“犯不上去死,你和衛汝貴的情況不同,在這次戰役中,你究竟有什麽可以責怪的?應當受懲罰的,是那些丟掉炮台的陸軍將軍們,還有那些不派一兵一卒前來救援的巡撫們!你孤立無援,無法再打下去,這是誰都一目了然的。要活下去,不必尋死,你和衛汝貴不一樣,投降後會受到國際法的保護。”

丁汝昌搖頭。

馬格祿還說:“等送還俘虜時,你還是免不了死罪,幹脆亡命去美國。清政府正委托美國辦理媾和的事,提督亡命那裏,是不會提出抗議的。”

丁汝昌的腦海裏,一幕幕地浮現出那年率領北洋艦隊,到日本做友好訪問的情景。宴會,拜訪,結識的朋友們……正跟他戰鬥的伊東中將,就是在那時認識的同行。在他的記憶中,日本是一個非常靜謐的國度。

真想活下去啊!這種強烈的願望在他心靈深處隱藏著,大概是對人生的眷戀吧。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他挺起胸膛,向馬格祿說道:“作為軍人,最後落一個投降的下場,我實在受不了。可是,不正式投降,就白白損傷人命……我死之後,用我的官印,用我的名義,寫投降書吧!我自己是捺不了這印的……”

提督的眼睛濕潤了,但終於沒湧出淚水。

2月12日下午,丁汝昌服毒自殺。地點在劉公島軍營中,所用的毒物是鴉片。副司令劉步蟾在他之前自殺。與丁汝昌同時自殺的還有記名總兵張文宣。張文宣是李鴻章的外甥、有名的炮手。副將楊用霖用手槍擊穿頭部,也自殺而死。

北洋艦隊炮艦“鎮北號”掛起白旗,遞交了降書——

本提督前接佐世保司令長官來簡,因兩國處於交戰之中,至今未做答復。

本提督之意,沉艦決戰,直至人盡而後已,但為保全生靈,願乞休戰。威海衛現有艦隊及劉公島、炮台兵器,均獻於貴國。希勿傷害陸、海軍內之外國官員、兵勇、人民等生命,允其歸鄉,是所切望。

如蒙允許,希以英國艦隊司令長官作證。

為此照會貴司令長官。查照後請即日回答。此旨照會。

革職留任北洋海軍提督 丁汝昌

光緒二十一年正月十八日

降書把聯合艦隊司令長官誤寫成“佐世保司令長官”。

伊東復函:“前已談及,為貴官一身之安全及貴國將來之利益,請來我國,等待戰爭之結局,是否合乎尊意?如貴官光臨敝國,自當竭盡禮遇,致力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