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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後成為歷史主宰者的大人物,關於他無名時代的行跡,往往有人造出許多傳說來。“壬午軍亂”時東渡朝鮮的袁世凱,也不例外。

在此國家危急、千鈞一發之時,副將吳孝亭竟以“軍卒疲憊”為借口,抗命不前。馬建忠禁不住怒火中燒,要求提督吳長慶撤換他,是很自然的。

——有一個副將,強調軍卒暈船,體力耗盡,拒不接受進軍命令,要求緩行一日。提督吳長慶怒不可遏,當場撤掉了他。由誰接任呢?吳長慶回顧左右,袁世凱就在身邊。於是他命令道:“你去接替!”從此,袁世凱走上了飛黃騰達之路……

這就是那個著名的傳說。

關於“壬午軍亂”時清政府的動態,馬建忠留下了比較詳盡的日記。馬建忠,江蘇丹徒人,別號適可齋,著有《適可齋記言記行》,記述生平言行。全書記言四卷,記行六卷,計十卷,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以石印刊行。其中壬午日記,記敘翔實,是貴重的史料。除了時刻之外,還記錄了氣候、溫度。例如:陰歷七月二日(陽歷8月15日),丁汝昌艦隊尚未到達之前,日本仁禮少將前來答禮,恰值正午,寒暑表指向華氏九十六度。又如:當日午後四時半,偵探人員歸來,備述所見。可見,馬建忠向各地派出了諜報人員,不斷搜集著情報。

據馬建忠的日記記載,吳孝亭來見,拒絕向水原進發,盛怒而去,時間是陰歷七月八日(陽歷8月21日)。翌日,上午八時,吳長慶致函馬建忠,有雲:“右營(管帶為吳孝亭)軍卒多患病,茲派後營(管帶為張仲明)代之。”

仲明,是張光前的字。馬建忠遂與張光前部進發。他恨不得一步跨到漢城,命令二百軍卒輕裝疾進。

從馬建忠的日記來看,吳孝亭要求緩行後,接替他的先鋒任務的是張光前,而不是袁世凱。然而,決不可因此而低估袁世凱所完成的業績。在總司令吳長慶的一言一行裏,體現著袁世凱的意志。不久,袁世凱便受命指揮一個營的兵力。從南陽到漢城進軍途中的情況,沒有記錄可查,但可以斷定他一定發揮了驚人的軍事才能。

日本出兵朝鮮,口實是“壬午軍亂”中日本軍民十余人被殺害。清政府出兵,理由是朝鮮乃清之屬國,發生騷亂,應由清政府協助整頓政治,並借此強調了一番若有若無的宗主權問題。

朝鮮常駐清廷的官員稱“領選使”。當時的領選使是金允植,“壬午軍亂”時他向清政府報告:“罡應(大院君)勾結匪黨,圖謀不軌,危及社稷,逆跡久著……”

亂政的是國王之父大院君,要整肅政體,必先懲辦大院君。

日本這時也已知道唆使反日暴動的人是大院君。中、日雙方都把大院君當作罪魁禍首。馬建忠心急火燎,因為如果日本方面先行逮捕、懲辦元兇大院君,那麽,清政府的面子就會丟盡,等於向世界宣告清政府對朝鮮的宗主權只是徒有虛名而已。

馬建忠趕到漢城的時間是陽歷8月23日,正值處暑。這時花房公使已撤至仁川,似乎要表明日方決不妥協。次日,馬建忠急赴仁川,傍晚到達,立刻會見花房公使。二人從六時半一直談到八時。馬建忠素來辦事認真,同日方會談時,若是筆談,一定會留下記錄。但這次會談沒有筆錄,估計是用英語進行的。

花房公使肯定震怒了,他提出三日為限的要求,未見答復。而且,朝鮮國王命首相洪純穆同日方會談,洪純穆卻致函花房公使,聲稱:“奉命勘察山陵吉地,非三四日不能回京。山陵在朝鮮事關重大,必須先辦,同貴國談判俟歸來再議……”

在朝鮮,人們認為墓地的吉兇關系著後代子孫的命運,因此,選擇墓地是無比重要的。首相此去,選擇國王陵寢之地,固然是為了確認未來的吉兇禍福,但國王還很年輕,精力旺盛,選擇墓地不在此一朝一夕,顯然,目的是拖延時間。

“既然國王準備同我國求得問題之解決,任命洪純穆為代表,為何其後又命他前往山陵?難道認為山陵之事比談判更重要?豈有此理!”花房忍無可忍,兩肩不住顫抖。

“花房先生,目前在朝鮮並不存在什麽政府。”馬建忠說道,“國王沒有自主權,怎麽能和別國進行交涉?一切都需國王恢復自主權之後才行,目前急於交涉,即使談妥,究竟能否有效,很難保證。恐怕不久的將來,又會問題百出。我國出兵只是為了懲辦亂黨,一俟肅清亂黨,國王就會恢復自主權。”

次日,花房回訪馬建忠寓所。鄭重其事的會談昨日已經進行,今天主要是以輕松的日常談話為主。因為都是外交官,共同的友人也多。另外,馬建忠的哥哥馬建常,此時是清政府駐神戶領事,同花房也頗熟悉。花房說:“您與令兄相似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