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日本花房公使已在四天前抵達漢城,談些什麽不知道,不過,現在可不容我們再慢慢悠悠,應當從速進軍。”馬建忠極力主張道。

“壬午軍亂”爆發時,正值李鴻章在家守制,北洋大臣張樹聲代行他的職務。張派道員馬建忠和記名提督丁汝昌二人開赴朝鮮,稱“東渡觀變”。丁汝昌是一介武夫,觀察全由馬建忠負責。

馬建忠是天主教徒,曾留學法國,是中國最早留學歐洲的人,最了解海外情況,尤其深知朝鮮。

這年三月,馬建忠為列席朝、美締結友好條約來朝鮮。這個朝、美友好的幕後,有李鴻章的意圖活動著。美國派培利遠航到浦賀,於1854年同日本締結了友好條約,下一步的目標便是朝鮮。1866年,在朝鮮近海曾發生兩起美國商船沉船、船員被殺事件,所以美國急於締結友好條約,以避免類似事件的發生,但沒能得到滿意結果。1871年發生美艦攻擊江華島事件。1878年,美國政府派遣薛斐爾提督,請日本做仲裁人與朝鮮當局接觸,也未成功。這些事大大刺激了實權宰相李鴻章。

李鴻章從重要奏章档案庫中找出了黃遵憲上奏的《朝鮮策略》,他記得六年前曾同黃遵憲會過一面,並交談過,也想起了他曾贊許過這個“霸業之才”。那年,黃奉調駐日公使館參贊,去日本赴任,當年一月又調任舊金山總領事。

黃遵憲是著名的詩人,在中國和日本廣為人知。清代二百六十年中,若舉五名大詩人,黃遵憲應為其一。他不僅是詩人,還是出色的外交官、愛國者。黃遵憲關於朝鮮問題的論點,是朝鮮之禍在於俄國,因此,中、日應與朝鮮緊密團結,以備俄人之入侵。

黃遵憲以外交官的敏感和詩人的靈感,覺察到物色不凍港的俄國必將以不可抵擋之勢南下。

李鴻章反復閱讀了《朝鮮策略》。他並不完全同意黃遵憲的意見,心想:黃駐日四年,對日本的估計過於溫和。至於朝鮮問題將是國際問題,這點他非常贊成。

朝鮮當局拒絕同美締約,實屬萬幸。假如美國由日本仲裁,同朝鮮談妥,日、美實力在朝鮮得以加強,將置中國於何地?這種假設的答案是明顯的。目前清廷對朝鮮的宗主權已經是空具其名,將來肯定會越來越削弱。既然美國這麽傾心於朝鮮,那麽,清為宗主國,自當為之斡旋。

於是,李鴻章邀請美國薛斐爾提督來天津。當時,直隸總督的駐地已由保定移到天津。

在天津進行了預備協商之後,接著在朝鮮繼續交涉。這次作為清方代表赴朝鮮的,就是擅長法、英兩國語言的馬建忠。

這裏,無暇述及《朝美友好條約》的詳情,主要一點是美國想把朝鮮當作獨立國家,與之締約,而清廷則想強調宗主權。結果,條約中“朝鮮乃清之屬國”一句,由於美國方面的反對,只好拿掉。但朝鮮國王另致美國總統的備忘錄中,提及屬國之事,那落款是“大朝鮮國開國四百九十一年,即光緒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美國總統對這個備忘錄,未做復文。條約終以清政府妥協而簽成。接著,英、德兩國也要求以此為藍本,談判締結條約。馬建忠就以清政府代表的資格滯留朝鮮,參與這些外交談判。

因此,沒有比馬建忠更了解朝鮮局勢的了。他看見日本的迅速行動,大為憂慮。

受命東渡觀變的馬建忠,向同行的丁汝昌說道:“日本一定會出兵,我國也應增派援軍。你火速歸國,帶兵前來!”

馬的官位雖低些,但關於此事,他有命令丁汝昌的權限。丁汝昌立即歸國,率領吳長慶指揮的四艦六營兵力,開赴朝鮮。

一營有五百人,六個營共三千人。袁世凱、張謇等這時才第一次踏上朝鮮,等待援軍的馬建忠立刻命他們速去漢城。

的確是時間緊迫,刻不容緩。

丁汝昌歸國調兵的日期是六月二十九日(陽歷8月12日)。這時,日本軍艦“金剛號”已經到達朝鮮。而在前一天,日、清兩國艦船還互致禮炮。日本“金剛號”為丁汝昌提督鳴炮十五響,清“威遠號”向仁禮景範少將答禮,鳴炮十一響,他們認為海軍少將相當於三等水師提督。

丁汝昌乘坐的“威遠號”於上午四時離開朝鮮海域。當日上午十一時,載著花房公使的“明治號”到達仁川海面。次日,即陽歷8月13日,朝鮮官員趙寧夏和金宏集來到仁川,會見花房公使,試圖延緩花房公使進入漢城。

馬建忠同花房公使和竹添書記官會見,征詢日本的意見。花房公使終於在8月16日從仁川出發前往漢城。馬建忠眼睜睜看著日本兵從鼻子底下走過,其擔心是顯而易見的。

援軍到達那天,馬建忠接到金宏集的情報:“我國國王本日接見日本公使花房義質。”他的心情更加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