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舊共和國與新君主國(二)(第3/16頁)

羅馬的房租比鄉城的普通高四倍,而首都的一棟房子曾以一千五百萬塞斯特斯的價格賣出過。馬庫斯·雷比達(公元前78年的執政官)的房子,在蘇拉死時是羅馬最好的,但一個世代之後,卻連第一百名都算不上。鄉村別墅的華貴我們已經提過,其中一座售價四百萬塞斯特斯,主要原因是由於魚池。現在,一個時髦的大人物至少要有兩座別墅,其一在首都附近的薩賓或阿爾巴山區,其二在坎帕尼亞浴場附近;而最好是在羅馬城外近處還有一片花園。比這些華宮更沒道理的是宮殿式的墳墓,其中有幾座到現在還存留,可以證明羅馬富翁為了死得時髦,動用了多少石塊。

犬馬大行其道,一匹為了顯給人家看的馬購價兩萬四千塞斯特斯是稀松平常之事。有錢人也醉心於精美的家具,例如非洲柏樹做的桌子可以價值百萬塞斯特斯;醉心於紫衣料或透明的薄紗(演說家霍騰修斯為了他的一個同事有一次在群眾中揉皺了他的衣服而跟他興訟,要他賠償損失);醉心於寶石與珍珠——這些東西於此時期首次取代了那更優美更藝術的金飾。當龐培戰勝米特拉達悌時,勝利者的肖像全用珍珠鑲拼,而餐廳裏的沙發與架子則鑲銀,甚至廚器都用銀造;而這些,那時已算落伍了。

旅行的奢侈也不乏其例。西塞羅在提到西西裏總督時寫道:“總督旅行當然不是在冬季,而是在初春——不是歷書上的春天,而是玫瑰初放的季節——他按照比提尼亞王的習慣,坐在八擡大轎裏,坐墊是馬耳他的薄紗包著的玫瑰葉,頭上一個花圈,頸上一個花圈,鼻側放一個網眼細麻布的小袋子,裏面裝以玫瑰;甚至連臥室,他都是這樣被人擡著去。”

餐桌

但最為奢侈的莫過於最為粗俗之處——餐桌。別墅生活的整個安排就是圍著餐桌在轉。不僅冬夏有不同的餐室,而且畫廊、水果廊、鳥舍或鹿園中所搭起的平台都可以當作歡宴之處;預先請好的“俄耳甫斯”穿著戲裝出現了,吹起了嘹亮的華麗喇叭樂段,訓練純熟的鹿和野豬集合了。這些都是細心的裝潢,但實質卻不因此而或忘。不僅廚子是烹調的好手,而且主人也常扮演廚師的導師。烤肉老早已被魚類與牡蠣蓋過了,但現在,意大利的河魚則已在像樣的餐桌上見不得人;意大利的酒與珍品幾乎已經成為低俗的象征。即使在一般的宴席上,除了意大利的法萊裏之外,還得再添三種外國酒——西西裏的、萊斯博斯島的與開俄斯島的;而只不過一個世代以前,即使在大宴會上,除了法萊裏外,頂多再供一巡希臘酒就已足夠。在演說家霍騰修斯的地窖中,有一萬壇外國酒,每壇三十三誇脫,意大利的釀酒者抱怨希臘群島的競爭也就無怪了。

沒有任何自然學家搜尋海陸的新物種像當時那些吃家們那般熱心的。客人宴會後服一劑催吐劑,已屬平常之事,因為還有許許多多的宴會在等著他。淫樂已變成那麽時髦、那麽有系統的事,以致產生了這一行的教授,以教授貴族青年們如何過這種罪惡的生活為生。

債務

這類亂七八糟的花樣繁多無聊,我們用不著細說,何況那缺少原創力的羅馬人充其量也不過把希臘、亞洲的奢侈弄得誇張一些,做做愚蠢的翻版而已。但克洛諾斯固然會吞食自已的孩子,普洛托斯[3]也會。這種無聊的時髦的競爭如此的哄擡物價,以致隨流同俗者眼看著自己的廣大農莊化為烏有,而即使那些只不過加入最必需的行列的人士,也發現他們繼承的祖產從根坍毀。貴族家庭的毀滅,最常見的原因是執政官的競選,但聲色犬馬,龐大的建築,以及種種淫樂的追求,也同樣令人傾家蕩產。

這個時代的大筆財富只有更大筆的借貸足堪相比。公元前62年左右,愷撒在抵債之後,剩下的債務仍有兩千五百萬塞斯特斯。馬庫斯·安東尼烏斯,二十四歲時債款六百萬塞斯特斯,十四年後則增至四千萬。庫裏奧債款六千萬,米羅七千萬。羅馬貴族世界的奢華習慣之專靠借貸維持,可以由一件事實顯示出來:數個執政官競選人為了借貸,使得月利從四分突然跳至八分。宣布無償還能力本可使債權人適時聚會,至少可以清賬,但債務人則往往不肯宣布而盡可能拖延。他不肯變賣自己的產業,尤其是田產,卻繼續借債,裝出富有的樣子,一直到垮台垮得更慘的時候,其情況就像米羅的例子一樣,結果是債權人只能得了百分之四。

在這種從富有到傾家蕩產的快速轉變中,在這種一貫性的揮霍中,獲利最多的當然是那冷靜的放債者,他們懂得何時該放,何時該拒絕。如此,債務人與債權人的關系幾乎回到公元前三世紀社會危機最嚴重時期的情況。債務人對債權人有兩種可能的態度:一是卑躬屈膝,惟命是從,甚至在元老院中都得看債主的顏色而發言與表決;另一種則為財產而宣戰,以此威脅債權人,用陰謀或內戰來鏟除他們。辛納的叛變由此而起,喀提林、科利烏斯與多拉貝拉的起兵更是由此而起,這跟一個世紀之前希臘世界中有產者與無產者之間的戰爭十分相似。在這樣腐敗的經濟狀態下,每一個金融的或政治的危機都可能造成可怕的混亂,乃是意料中事。在內戰中常會發生的現象,我們更幾乎不用提了,例如資本的抽逃,土地的突然貶值,無以數計的破產和普遍的債務無力償還現象;這些,是和在社會戰爭及米特拉達悌戰爭中一樣必然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