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哈米爾卡與漢尼拔(第3/9頁)

迦太基政府與巴爾卡家族

就以迦太基而言,巴爾卡一家人的作為是可以繼續下去的。公民不但未被征收固定稅捐,有時還分享所得;在西西裏與薩丁尼亞的商業損失因西班牙而得到彌補;而西班牙的戰爭與勝利,不久就變得如此家喻戶曉,以致在特殊緊急的情況下——如哈米爾卡陣亡時——竟還可以使得迦太基派遣相當的兵力去非洲增援,而當權派,不論高興不高興,都不得不保持緘默,頂多也是私下抱怨一番,或跟他們羅馬的朋友通通信,責備一下那些煽動的軍官和烏合之眾。

羅馬政府與巴爾卡家族

在羅馬這方面,也並未有任何認真的計劃要幹涉西班牙的事情。羅馬的這種消極態度最主要的原因無疑是他們對那遙遠的西班牙半島缺乏認識——而一定也正是這個原因,哈米爾卡才選擇了這個地方,作為執行他計劃的可行地點。羅馬派使者到西班牙,收取該地的資料,並向迦太基將軍們詢問發展的原因,後者答稱為了向羅馬繳納巨額的戰爭賠償費;但元老院不可能相信這種說詞。可是元老們可能只看出哈米爾卡計劃的近期目標,即用西班牙來彌補迦太基人在貢稅與商業上的損失;在他們覺得,由迦太基人發動侵略戰,尤其是從西班牙來攻擊意大利(從言詞與事實判斷上)乃屬絕不可能。在迦太基,主和派中當然有不少人看到更遠的發展,但不論他們做何想法,恐怕都很不可能去告知他們的羅馬朋友即將來臨的風暴;而迦太基當局則已不再能阻止此事的發生了——因為這會加速危機;而即使他們這樣做,這種由黨派之爭而產生的告發,恐怕也未必得到羅馬的信任。當然,迦太基勢力在西班牙超乎想象的迅速擴充,遲早會激起羅馬的覺醒與恐懼。事實上,在戰爭爆發前幾年,他們曾試圖為迦太基在西班牙的發展立下界限。約在公元前226年,由於察覺到希臘主義的復活,他們同西班牙東岸的兩個希臘或半希臘城鎮締結聯盟,即是薩貢托(莫維德羅,距瓦倫西亞不遠)和依波利亞(安普裏亞斯)。他們通知迦太基將軍哈斯德魯巴,並警告他不得將征討範圍越過埃布羅,哈斯德魯巴表示聽從。這並非為了阻止迦太基軍從陸路入侵意大利——因為如果一個將軍要這樣做,任何條約都是約束不了他的——而只是使已經可怕了的西班牙迦太基人的資源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則為在埃布羅河與比利牛斯山(這是羅馬列入保護地區的)之間預置一個作戰據點,在必要之際可以登陸,於西班牙作戰。羅馬元老院當然看出終必一戰,但從西班牙所發生的事情看,他們所料想的至多是派兵至西班牙,而迦太基的部隊,由於有西班牙的兵源與物資,可能會強得多;不過,他們畢竟毅然決定——這可以從公元前218年的戰爭看出——下次的戰爭只能在非洲始,在非洲終——而這樣的戰爭當然也同時決定了西班牙的命運。羅馬人的拖延還有其他原因,即開始幾年迦太基年年分期攤還戰費,羅馬若宣戰,迦太基自然拒付;接下來是哈米爾卡的陣亡,使他的朋友與敵人都認為他的計劃必與他同埋黃沙。最後,當元老院已確信拖延決非上策時,他們卻又必須考慮到波河河谷的高盧人;如果羅馬發動大規模戰爭,阿爾卑斯山北部的部落必然會跟仍在滋事的凱爾特人聯攻羅馬背後。當然,不論是迦太基的主和派或任何條約,都不足以約束羅馬人的行動;再說,如果他們欲發動戰爭,西班牙的敵意行動可以在任何時刻作為借口。在這種情況之下,羅馬的行為非不可解;然而,無可否認,羅馬元老院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表現了短視與遲緩——以同一時期他們對高盧人的處理言之,這錯誤顯得更為不可原諒。羅馬人的政策,向來就以堅定、狡猾與一致著稱,但在組織之構想及速度上,則顯然不及——而羅馬的敵人,從皮拉斯到米特拉達悌,在這方面往往都超過它。

漢尼拔

如此,命運向哈米爾卡的計劃微笑了。戰爭的資源——習於戰爭與征服而數量龐大的兵源,不斷增加的庫存——已經取得了;但為了發現正確的戰鬥時機、正確的戰鬥方向,必須有一個領袖。但那在絕望的危急中,為絕望的人民鋪出拯救之路的人,當計劃得以實行的時候,卻已為國捐軀。他的繼任者哈斯德魯巴一直未采攻勢,是由於他認為時機尚未到來,或由於他根本上是政治家而非將軍,因而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做這番事業,我們已無從考證。公元前220年年初,當他死於暗殺者之手,西班牙的迦太基軍官乃推舉哈米爾卡的長子漢尼拔來接替他的職位。此時,漢尼拔仍是年輕人——生於公元前249年,因之,現在只有二十九歲;但他的生命卻已由種種經驗而千錘百煉。他最早的記憶乃是他父親在遠地征戰,征服艾爾克特;他跟父親共有那不可征服生命,有同樣的情感,共同經歷過卡圖魯斯的和平、苦痛的返國以及恐怖的利比亞戰爭;年紀尚幼,他就隨父親至軍營,不久就表現出類拔萃。他輕靈而強韌的軀體使他成為傑出的賽跑家和拳擊家,無畏的騎馬者;缺少睡眠對他不生影響,而他又像真正的軍人一樣懂得如何享受食物或忍受匱乏。他的青年期雖然在軍中度過,他所受的卻是那時高貴的腓尼基人的教養;在希臘文方面,顯然在他成為將軍以後,在好友斯巴達的索西盧斯的指導之下,進步神速,以致可以用這種文字寫國書。長大後,他加入父親的部隊,在父親的注視下驍勇作戰,而他的父親也在他的身邊倒下。自此以後,他在姐夫哈斯德魯巴麾下指揮騎兵,以個人的勇武與領袖的天才而使天人共贊。現在,他的同志們在呼喚他了——這年輕而歷經考驗的將軍——請來做我們的總司令——現在他可以執行他父親與姐夫九泉之下未酬的壯志。他接受了那職位,而毫無愧對。他當代的人想用種種借口來汙蔑他的性格;羅馬人說他殘忍,迦太基人說他貪婪;不錯,他心中懷著只有東方的心靈才懂得的憤恨,而一個從不匱乏的將軍幾乎不可能不貪婪。盡管在他的歷史上寫著憤恨、嫉妒與小氣,這些卻絕不能汙損他高貴的形象。除了那些惡意的虛構之外,除卻他的助手——尤其是漢尼拔·莫諾馬庫斯和撒姆尼人馬戈——以他的名義所犯的罪行之外,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可以由當時的環境來證明其正確,並合乎當時的國際法則;所有的人都共認他以稀有完美將謹慎與熱切、小心與精強融合為一。腓尼基人所特有的機巧,在他尤為彰著;他最善奇兵制勝;他熟稔一切埋伏與詭詐之法,他史無前例地精研敵人的性格。由無匹的間諜活動——即在羅馬,他都有正式的間諜——他得悉敵人的計劃;他本人則常微服假發出行,以便探取數據。那個時代的每一頁歷史都在在證明了他做將軍的天才;而他政治家的秉賦亦正不弱——這可在與羅馬媾和後見於他對迦太基體制的改革,以及他被放逐以後,以異鄉人的身份對東方國家政治的影響。至於他對人的統禦,則可以見之於他對他軍隊的無比控制——這軍隊系由語言不同的各種族所組成,然而,即使在最艱困的時刻,他們也從沒有一次想要背叛他。他是個偉人;不論他走到何處,皆眾望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