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紮特演出和宣傳:從德奧合並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

在第三帝國……你不必擔心古典音樂的未來,因為對偉大藝術作品的崇敬是我們最主要的美德之一,對這些作品的熱愛和呵護是各州、各市、各黨的文化部門最願意承擔的任務。在這種背景下,莫紮特不僅是永恒的,也會永久地活著。

——瓦爾特·策萊尼[377]

盡管在納粹掌權的最初幾年就冒出過一些關於莫紮特的爭議,但在1938年之後,這位作曲家才成為納粹黨頂層集中利用的目標。毫無疑問,轉折點是1938年3月德意志國吞並奧地利,以及納粹意識到可以把莫紮特用作一個強有力的文化武器來推進“大德意志國”的概念。這個過程中,處於絕對核心地位的是莫紮特出生地薩爾茨堡的納粹化,以及薩爾茨堡音樂節的政治化。

納粹在1933年到1937年企圖顛覆薩爾茨堡音樂節,德奧合並後又驅逐了布魯諾·瓦爾特和馬克斯·萊因哈特,我們在第五章做了詳細考察。[378]這些樂界領袖被迫離去,英美報界自然扼腕嘆息。然而,薩爾茨堡的市民卻欣喜而興奮地期待納粹重組音樂節,期待莫紮特回到“德國祖國”的懷抱。4月6日,希特勒勝利開進薩爾茨堡僅四天後,管風琴家約瑟夫·梅斯納(Joseph Messner)在主座教堂上演了《加冕彌撒》(K.317);這場演出捕捉到當時的歡騰氣氛。梅斯納向集會群眾宣布,“榮耀經”一段將獻給“我們偉大的領袖阿道夫·希特勒”,以感謝他的巨大功績。[379]

德奧合並之後的數月間,關於薩爾茨堡音樂節的未來走向很快就有了非常多的討論。在奧托·昆茨看來,莫紮特將在統一、協調、更新日耳曼民族國家的過程中占據焦點位置,這一點是不言自明的。他在《薩爾茨堡人民報》(Salzburger Volksblatt)寫道:

作為莊嚴感和清晰性的代表,莫紮特現在將真正地民有、民享……莫紮特音樂節必須成為德意志精神的真正節日……薩爾茨堡必須成為最全面地歌頌這位大師之傑作的地方,一個敬仰和富有啟示的地方,伴隨著它所上演的那個地方的、非常德國的回響。[380]

昆茨很可能知道,他在草擬這篇文章的時候,1938年薩爾茨堡音樂節的計劃已經揭曉了。雖然由於人員被強制更換,節目也改得對莫紮特不利了。例如,原先計劃上演的四部歌劇只剩下《唐·喬萬尼》和《費加羅的婚禮》。奇怪的是,這兩部歌劇都沒有用來為音樂節開幕。開幕演出反而是瓦格納的《紐倫堡名歌手》,由威廉·富特文格勒指揮。希特勒的副手魯道夫·赫斯(Rudolf Hess)親臨現場。

1938年音樂節的一幅宣傳廣告卻無視莫紮特的歌劇被砍掉一半的情況,反而強調了莫紮特在音樂節的核心位置。海報中,莫紮特被描繪成太陽神阿波羅,站在高空俯視全城和城裏的著名建築。由於阿波羅在傳統上象征著和諧、秩序和理性,把莫紮特呈現為這個古希臘神祇,納粹覺得特別貼切。不管怎麽說,根據他們的宣傳,自奧地利“回歸祖國”之後,穩固在位的正是這些要素。

另有一部裝幀奢華的節日文集更實實在在地展現出1938年的薩爾茨堡音樂節受到了多少政治庇護。文集封面上是莫紮特剪影浮刻,打開就是希特勒和戈培爾的全身照,後者之前還有這位宣傳部長的致辭,說“德國節日在薩爾茨堡的復興”象征著“莫紮特天才的不配和他從中誕生的那些力量的不滅”[381]。還有一篇針對外國訪客的文章,概述了薩爾茨堡的文化使命。這篇文章再次強調了薩爾茨堡重煥光彩的日耳曼起源,說這個城市“因回歸帝國而經歷了它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天”,它承諾“引導來自德國和世界各地的訪客來到藝術的聖殿,讓他們遠離日常生活之困,以只有真正的藝術才能給予的最純粹、高尚的歡樂充實他們的靈魂”[382]。

盡管納粹宣傳強調1938年薩爾茨堡音樂節獨特的德國性,節目卻有少數幾個方面沒能及時革新。例如,兩部莫紮特歌劇仍是用意大利語原文演唱的。保留這一做法主要是為了強調法西斯意大利和納粹德國正在結成盟友。有了這個理由,這種演法即便是由布魯諾·瓦爾特啟動的,也不必推翻,強調劇本作者的猶太血統也不那麽尷尬了。正是在這種合作精神下,德國和意大利歌唱家主演了這兩部歌劇;《費加羅》由德國人漢斯·克納佩茨布什指揮,由意大利人圭多·薩爾維尼(GuidoSalvini)制作。

14.1938年薩爾茨堡音樂節海報,莫紮特被描繪為阿波羅(薩爾茨堡音樂節档 案)。

15.隨1938年薩爾茨堡音樂節出版的節目冊的壓印封面,開篇幾頁就是希特勒和戈培爾的全身 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