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明主昏君 二 慕容白曜取青州

中國史學的一大“傳統”是,凡女主當政,幾乎無一例外必有穢史。漢人政權中有西漢呂後、唐代武則天、韋後,胡人政權中則有大遼蕭太後、大清慈禧太後,這些女性無論成敗,她們的私生活總是最為後人詬病的一部分內容。文明馮太後當然沒有任何例外的理由。

封建統治者出於男權的傳統意識,對於太後當政的現象一直是極力壓制的。拓跋珪為了防止皇權旁落,首創了“子貴母死”的規定,客觀上的確起到了一些效果。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北魏惟有的兩次太後當政,對於其影響卻是巨大的,前一次直接導致了其政治制度的全面漢化,後一次則直接導致了其政權的衰亡和分裂。半個多世紀前的拓跋珪定不會對後事預料得如此深遠。

誠然,在男權社會中,一位女性為了維護她的統治,必然會得罪一批人,傷害到一批人的利益,其中的行為,未必全對,也未必全錯;誠然,作為一名女性統治者,她與男性統治者一樣有著正常的生活需求,男性皇帝可有佳麗三千,她為什麽就不能滿足自己的欲求呢。關於那些非議與苛責,我們在後面也會陸續提到,不過我們更關心的一點是,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的皇太後,究竟做出了哪些改變後世的大事,或者說,她當政期間,究竟對北魏政權做出了哪些所謂的貢獻。

事實是,文明馮太後當政期間所能完成的,竟有許多是她的男性前輩們想做而無法做到的事情。北魏立國將近一百年,終於開始發生根本性的質變了。

首先是拓展疆域。

我們不該忘記,將魏國的南部邊境從黃河流域推進到淮水流域,是從拓跋嗣時代起就一直夢寐以求的目標。拓跋嗣的南征因為過分側重於攻城,而收效甚微;拓跋燾的南征,因為準備不夠充分,同時也缺乏攻城的信心,雖然飲馬長江,仍然不能取得淮水流域的一寸土地;文成帝拓跋濬罷兵多年,只有小規模的邊境沖突,更是難以單方面改變現狀。馮太後掌權,對南朝實現了劃淮而治,雖拜劉宋內亂所賜,卻也有北魏用兵的功勞。

劉宋在淮水以北的重鎮,主要是兩座,東面是彭城,西面是懸瓠,以往的北伐,宋軍都把這兩個地方作為根據地。劉子勛之亂平定後,淮南重鎮壽陽也很快被平定。原本擁護劉子勛的徐州刺史薛安都在彭城,汝南太守常珍奇在懸瓠,害怕朝廷秋後算賬,向北魏獻城投降。(這是宋明帝劉彧在政治上出的最大的敗招,前部已有論及,此處不再詳述)

北魏派來接收徐州的將軍尉元是一位很有經驗的將領,他軟硬兼施,擊退了宋國的軍隊,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劉宋在彭城與懸瓠以北雖然還有青、冀、兗州的數十座城池,但它們與南面的聯絡已經被掐斷,不再可能自守,加之內部自相殘殺,守將們只得向尉元投降。

劉彧對於自己錯誤的決策後悔不已,他可不願意輕易失去淮北諸郡。投降北魏的青州刺史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在朝中為將,劉彧就派他與輔國將軍劉懷珍帶著詔書,率馬步軍三千,北上青州說降沈文秀。

劉懷珍對手下將士說:“沈文秀雖想以青州歸降索虜,齊地(即今天的山東)一帶的民眾豈會心甘情願左衽(即穿胡人的衣服)呢!如今我們大軍向前,應向各地宣揚威德,必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劉懷珍說得不錯,青州、冀州等地的民心並不穩,北魏剛獲得這些地盤,只能直接任命原先劉宋的守將,一時無法進行有效的管理。沈文秀起初並不接受弟弟的勸說,但底下的部將毫無戰心。劉懷珍的軍隊不多,卻並沒有遇到什麽抵抗。青州各城的防禦非退則潰,完全不是對手,沈文秀只好向劉宋朝廷請降,冀州刺史崔道固也隨之請降。

劉彧表示對他們統統既往不咎,重新任命他們做兩州的刺史。然而這時候他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讓劉懷珍等人的步騎兵撤回,這樣一來,南北兵勢不得相接,劉宋失去了最後一個繼續控制這兩個州的機會。

北魏方面正好相反。鮮卑人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集結了強大的軍事力量(鮮卑騎兵的組織速度的確迅速,這對他們把握戰機非常有利),以平東將軍長孫陵為前鋒,開往青州,而統領五萬後援大軍的,則是慕容家族又一位值得一書的人物——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乃是前燕開國君主慕容皝的玄孫,由於是庶出旁系,在燕國的幾次內訌中都沒有受到什麽牽連,待到北魏攻打後燕時,他的父親就投靠了北魏,做了北魏的地方官,為人清廉正直,死後被追封為公爵。

慕容白曜秉承了父親的品性,文成帝拓跋濬在位時也地方上做尚書,執法如山,剛正不阿,很受賞識。乙渾倒台後,他仍然受到重用。面對青州方面的忽叛忽降,馮太後加封他為使持節、都督諸軍事,屯兵於碻磝,尋隙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