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宋魏相爭 十 王玄謨的失敗

其實不管有沒有拓跋燾的這封挑釁信,宋文帝都是打算發動大規模的北伐的。他身邊的大臣自然是投其所好,徐湛之(他在劉義康倒台後認識到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從此便緊跟皇帝的路線,宋文帝也漸漸寵幸他)、江湛和王玄謨這幾位都是一個勁地鼓吹北伐必勝論。這裏頭最積極的就是彭城太守王玄謨,經常在宋文帝面前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神侃,宋文帝給侃得熱血沸騰,感慨道:“觀玄謨所陳,令人有封狼居胥意!”狼居胥山位於今天蒙古北部的肯特山,西漢霍去病大破匈奴,封此山以祭天。宋文帝久居深宮,聽了王玄謨吹的牛,就飄飄然想遠追強漢的武功,真有點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辛棄疾的詞“元嘉草草,封狼居胥”,指的便是這個典故。與權臣韓侂胄的北伐相比,元嘉年間的北伐可以說是由從上到下一群糊塗蛋所發動的,留給後人的惟有笑柄而已。

看看宋文帝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就知道了,一見皇上有封禪之意,禦史中丞袁淑馬上就說:“陛下英明神武,以大軍席卷河北,然後封禪於泰山,臣願上封禪書,以慶賀這千載之合。”很有點“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的味道。

宋文帝做足了明君的美夢,便於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秋天召集群臣,提出大舉北伐,讓大家盡快統一意見。大臣們從實際情況考慮,提出了不少異議。左軍將軍劉康祖認為時日已晚,不如等到來年再動兵。宋文帝居然說:“北方魏虜暴政,各地起義軍此起彼伏,如若再等一年,豈非讓那些心向朝廷的義士們心寒麽,不行!”仿佛天下蒼生等著他去早日解放。

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曾經受過檀道濟的舉薦,是當時劉宋國中為數不多的知兵之人。宋國國內的諸蠻反叛,他統軍平叛,屢立戰功。沈慶之對宋文帝進諫,說:“我軍以步兵為主,魏軍以騎兵為主,勢難匹敵;檀道濟兩次用兵無功,到彥之北伐失利。如今的王玄謨等人,怕是還不如那兩位將領,我軍的強盛,也比不過從前,恐怕出師不利,反而受辱!”

宋文帝不以為然地說:“魏國竊據我國的河南地區,與小醜無異,我軍往日沒打勝仗,是有別的原因的:檀道濟是養寇自資,居心不良,到彥之是中途生病,運氣不佳。魏軍所倚仗的只有馬匹,今年夏天河水滿漲,我軍只要泛舟北行,拿下碻磝、滑台這兩處易如反掌,打下這兩處後,我們就有了糧草百姓的資助,再拿下虎牢、洛陽,也不成問題。等到了冬天,我們的城池也修固了,魏軍的騎兵膽敢過河,管叫他有來無回。”

沈慶之還是覺得不妥,堅持反對。宋文帝便讓旁邊的徐湛之、江湛與沈慶之辯論。沈慶之打仗雖強,口才不行,也說不過這些人的大道理,末了氣憤地說:“治國如治家,耕田的事要詢問農民,織布的事得請教婢女。陛下今天討論的是北伐之事,卻跟這夥小白臉、書呆子商量,這哪能搞得好!”宋文帝大笑,也不理他。

其他反對的人也有那麽幾個,比如太子劉劭和護軍將軍蕭思話,宋文帝一概不聽反對意見,下令各地宋軍整裝待發。

拓跋燾聽說劉宋要來討伐,又修書一封,送來幾匹馬,說:“兩家彼此和好已久,也算做個鄰居嘛,而你卻貪得無厭,引誘我國邊民,實在可惡。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爭奪天下者,又何止你我二人,你何必斤斤計較?(這倒是句大實話)最近聽說你要來,如果能到我的中山或者桑乾川,那就隨你來吧,你來我也不迎,你走我也不送。如果你是厭倦了那邊的宮廷生活,可以來我平城住嘛,我就住到你的揚州去,咱們換一換。你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卻足不出戶,你出個門,還不跟三歲兒童一樣,哪裏比得上我們鮮卑人,從小在馬背上生活。我也沒什麽東西送你,就送十二匹獵馬,再加上一些藥材。你來我這裏馬力不足,可以騎我給的馬,水土不服,可以吃我的藥。”

與前一封信一樣,這封信也是純屬多余。宋文帝在收到信後,立即下詔書,北伐!

雖然宋文帝在詔書中宣揚的聲勢浩大,頗有百萬雄師之感,但真正發動的北伐軍只有五路:第一路是主力水軍,由青、冀二州刺史蕭斌統帥,王玄謨與沈慶之、申坦一正兩副為先鋒,率領一萬支船沿黃河西進;第二路是太子左衛率臧質的東宮禁兵,加上驍騎將軍王方回、建武將軍劉康祖和右軍參軍事梁坦的十萬步騎兵,直取許昌和洛陽;第三路由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劉駿統領徐、兗等州士兵,第四路由豫州刺史、南平王劉鑠統領荊、豫等州士兵,從東西兩翼並進;第五路在最西面,由雍州刺史隨王劉誕率領中兵參軍柳元景、振威將軍尹顯祖、奮武將軍魯方平、建武將軍薛安都、略陽太守龐法起等將攻打弘農和潼關。另外,江夏王劉義恭坐鎮彭城,節度諸軍。(宋國的各路統帥除宋文帝的親信外,全部都是他的兒子(三子劉駿、四子劉鑠、六子劉誕)或者弟弟(劉義恭)。可見這時候宋國的兵權已經牢牢掌握在劉氏宗室手中,這本是宋文帝希望看到的局面,卻也給他身後潛在的內亂埋下了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