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一 劉裕發跡

這個所謂的“尋常巷陌”,就是晉陵郡丹徒縣的京口裏,大致位於今天鎮江市的京口區。拋開後人附會的無聊的“出生祥瑞”不談,劉裕這位堂堂的南朝開創者,在未入江湖之前更像是個時運不濟的普通老百姓。既然姓劉,自然會讓人聯想到漢室宗親,事實上正史裏頭也都是這麽說的,說他家是漢高帝劉邦的弟弟劉交的後代。這門親戚,說冒認卻也不見得,漢朝統治天下四百多年,劉姓人士的數量呈幾何級數增長,到了劉裕的時代,恐怕大街上隨便抓幾個姓劉的,都可能是劉邦、劉交以及那位傳說中妻妾成山的劉勝們的後代,並不希奇。

按照家譜的記載,劉裕祖上世代多多少少都是當官的,可到了劉裕的父親劉翹這一代,就很寒磣了。劉翹年輕時只做過郡裏的功曹,說白了就是政府機關裏抄抄寫寫,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主張的小角色,擺到今天也就是個小秘書的職務。劉裕的命就更苦,一出生母親就去世了,劉翹因為家中貧困,養不起孩子,想將劉裕拋棄。劉裕的姨母是同郡劉懷敬的母親,正好生了劉懷敬不久,聽說妹夫家中困難,就跑去勸說。好說歹說,最後她給親生兒子斷了奶,為劉裕喂奶,才挽救了一條小生命。劉翹也因此給劉裕起了個小名,叫“寄奴”。所以北朝的正史《魏書》上說劉裕“家本寒微”,一點兒都沒有“冤枉”他。

劉裕長大後,儀表不凡,侍奉繼母,以孝道著稱;他沒念過什麽書,談不上有啥背景,不可能直接通過舉薦的方式進入政府部門步步高升,只好編些草鞋席子到集市上賣;他也曾因賭輸了錢不還,被人綁起來拷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改變劉裕一生的,是隨之而來的南方大亂。

晉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有人假借邪教組織的名義發動了大規模的暴亂,這便是有名的孫恩、盧循起義。原來淝水之戰結束後,東晉雖得到了暫時的喘息之機,但內部各派的爭鬥一直沒有停息過。經過一番折騰,桓氏集團的頭號人物桓玄(也就是桓溫的兒子)和北府兵將領劉牢之分別控制了長江中遊和長江下遊北岸地區,東晉政府能夠直接發號施令的地區便只剩下了江東八郡的彈丸之地。這些地區賦稅的人民負擔陡然加重,加上各地士族豪門的橫征暴斂、強取豪奪,老百姓早已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所以只要有人振臂一呼,響應者自然雲集。與白癡皇帝晉安帝和紈絝子弟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所組成的中央政府相比,以五鬥米道起家的孫恩率領的烏合之眾已經具有相當的威懾力了。他的部眾本不過區區一百來人,在東海上的舟山群島一帶做海盜流寇,可從上虞一登陸,便迅速發展到數萬之多,並攻占了會稽(今浙江紹興),江東的其他七郡也紛紛響應,東晉政府無奈之下只得調出北府兵前往鎮壓。

此時的劉裕,正在北府兵將領孫無終手下做司馬。司馬這個職務在軍隊中僅次於將軍,類似參謀長。以劉裕的卑微出身,能混到這地位,可見其並非一般的匹夫之輩。劉牢之帶兵討伐孫恩,對他的能力也偶有所聞,就征召他在帳中做了參軍。

參軍雖不起眼,劉裕卻是實打實地出工且出力。亂世之中,若不如此,又豈能出人頭地?劉裕就以這樣的心態迎來了他的成名之戰。在一次偵察行動中,他與幾十名部下遭到圍攻,部下大多戰死,而他卻手執長刀,越戰越勇,殺退上百人,令敵軍嚇破了膽。劉牢之的兒子劉敬宣擔心劉裕安危,率領騎兵前來助戰,與劉裕合兵一處,斬殺上千人,大獲全勝。這一戰將孫恩直接趕回到海島上,同時也大大提升了劉裕在北府兵首領劉牢之心目中的地位。

第二年孫恩乘晉軍疏於防範,再次攻入會稽,在淝水之戰中立下戰功的東晉大將謝琰也被部下殺死。劉牢之率眾東征,才令孫恩節節敗退。劉牢之讓劉裕守城,劉裕每逢戰事,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絕不含糊。更可貴的是,當時討伐孫恩的北府軍將領們,軍無法度,紀律混亂,縱容士兵搶奪老百姓的財物,惟獨劉裕統領的軍隊法令嚴整,所至之處秋毫無犯。這樣的一支模範軍隊,自然深得百姓的擁戴,劉裕的好名聲,也漸漸傳開。

此後,劉裕所守的句章城(今浙江寧波南)就成了抵禦孫恩的第一道重要戰線,孫恩的幾度登陸,均被劉裕擊退。他不僅有勇,而且有謀。隆安五年(公元401年)他在海鹽一帶築城守備孫恩新一輪的進犯,由於城中兵力薄弱,他就選拔敢死隊員數百人,脫去甲胄,手執短兵器,乘著戰鼓擂起,沖出城去。孫恩的部眾哪見過如此威猛之勢,立時嚇得鬥志全無,丟盔卸甲,死傷慘重。劉裕雖然連戰連勝,但孫恩仍然圍攻不斷,城中軍隊眾寡不敵,十分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