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與感性(第4/4頁)

在某些領域,新的思維方式會容許更大的平等,顯例即是女性的公共寫作日益被接受(雖然進程較慢),而在早先,這被認為完全是女性的禁區。然而在兩性關系領域,結果則與之相反:男性與女性所謂的性別特征之差異乃得到了強化。人們依舊普遍相信,如果賦予女性更大的性自主權,就會產生混亂。結果是,對於人性的諸種新的描述往往維護這一基本的原則。它們經常強調貞潔在兩性那裏都是值得期望的,不論對於男人還是女人,這都是通往至高幸福的途徑。另一方面,它們也經常承認男人往往更為淫亂。此外,它們幾乎總是認為,女人的自然狀態就是保持貞潔。正如影響極大的道德家約翰·布朗1765年之所述,根本上說,正是由於女性那顯而易見的“身體之精致”與“心靈之淑慎”,“女性的貞德才會從其最為有力與牢固的根基之上產生出來”。類似的關於女性天生正派的基本說法,也見於讓-雅克·盧梭這位18世紀後期偉大的論述自然與習俗之理論家,成為了其影響深遠的學說之關鍵部分。

這種將女性貞潔之觀念逐漸自然化的傾向,強有力地塑造了其後有關女性行為舉止的典範標準。與此同時,因為兩性之間的交談逐漸被視為文明生活的一個基本部分,並且當時也要求女性參與到跟男性的社交,因此她們得相應地展現出更為優雅的外在舉止,以體現其所謂更優越以及無性的道德。在18世紀末,女權主義者愈發憤怒地指責,她們眼中女性氣質之無知與做作的行事規範,乃是由這種雙重壓力所導致的。瑪麗·海斯宣稱,這完全不合理,男人們“煞有介事地談論著女性的美德,並且似乎還根據他們的標準,將此視為維系社會的主要紐帶,可是他們又毫無顧忌地打破這一紐帶”,靠著卑劣的欺騙伎倆。女人們被“那種關於女性美德的錯誤觀念貶低了”,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抱怨說,“女人,孱弱的女人啊!從小的教育使她成為了感性的奴隸,又被要求在那些最難以忍受的場合中抵抗那種感性。”正如機智的(終身未婚)歷史學家露西·艾金所言:

啊!虛偽的謙卑之下是對你的蔑視,

屈尊乃為了征服,諂媚有嘲弄之意!

學著點吧,無知的女人,學學男人,看穿一切,

警惕那種可怕的惡兆……當男人單膝著地!

盡管如此,那種對於女性的基本觀念在1800年左右已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沃爾斯通克拉夫特本人也相信女性天生更為正派,“女性之孱弱的一切根源……皆來自一個首要原因,即男性對於貞潔的要求”,因此,我們對於男性的首要要求就是“變得更貞潔與更正派”。大多數別的女權主義者也抱有類似看法。她的朋友海斯,雖然也是一位大膽的思想家與作家,而且畢生與性教條作鬥爭,也明確地認為女性比男性天生更為正派。所有民族的歷史——有關人類的,不論殘忍還是溫順,不論文明還是野蠻——所有,所有都能認定這一真相。並且毫無疑問,千萬種論證都能支持這一事實,其如此不容辯駁,如此莊嚴神聖,對於個體與社會福祉如此珍貴,對於家庭幸福如此關鍵。與此同時,這一對於女性而言至為榮耀的真相,在其他事例中亦屢見不鮮,盡管她們遭受著奴役和侮辱。

女性普遍比男性更為貞潔,她們有必要一直保持這樣,這對她而言既是一種理性原則,也是一種自然法則。縱觀整個19世紀直至20世紀末葉,此種觀念愈來愈有勢力,直到它幾乎成為了完全自明的事實。的確,它乃是19和20世紀女權主義的核心前提,並且是女性之道德權威性的一個來源,她們以此提出社會與政治權利的訴求。不過從歷史來看,這卻充滿了反諷。女性道德優越的觀念被提出,原本是改良男性舉止的一種手段,但在實踐中卻最終強化了對於兩性的雙重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