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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進步的最明顯表現是在“已開發”世界的物質生產方面和快速而廣泛的交流方面。這類進步所帶來的巨大財富在19世紀70年代,肯定尚未給亞洲、非洲以及除南端以外的拉丁美洲的絕大多數居民帶來好處。我們也不清楚它為南歐各半島或帝俄大半居民到底帶來了多大好處。即使在“已開發”世界,利益的分配也非常不平均。根據法國官方對19世紀70年代法蘭西共和國喪葬的分類,有3.5%為富人,13%—14%為中產階級,82%—83%為勞工階級(參見《資本的年代》第十二章)。不過,我們也很難否認這些地區的平民境遇的確有一些改進。在某些國家中,每一代人平均身高的遞增情形在1880年前便已開始,但是那時並不普遍,而且比起1880年後的情況,當時的改善也微乎其微。(營養絕對是人類身高增加的決定性因素。)[16] 1880年時,人們的平均壽命還相當短:在主要的“已開發”地區是43—45歲,德國在40歲以下,而在斯堪的納維亞則在48—50歲之間。[17] (20世紀60年代,這些國家的平均壽命大約是70歲。)雖然對這個數字影響最大的嬰兒死亡率此時正開始明顯下降,但是整體而言,19世紀的平均壽命確實是呈上升趨勢。

簡而言之,即使是在歐洲的“已開發”地區,窮人的最高希望或許仍是擁有一份足以糊口的收入、一片遮風擋雨的屋頂和一件足以禦寒的衣服,尤其是在其生命周期最脆弱的時刻,亦即當夫婦倆的子女尚不能謀生,以及當他們進入老年之際。在歐洲的“已開發”地區,人們不再以為自己真的會挨餓。甚至在西班牙,最後一次饑荒也在19世紀60年代便告結束。然而,在俄國,饑荒仍然是生活中的重要危機:遲至1890—1891年,俄國還發生了一次嚴重的饑荒。在日後所謂的“第三世界”當中,饑荒仍然不時可見。相當比例的富裕農民確實正在出現,而在某些國家中,也有一部分“值得尊敬的”技術工人或手工藝人能有多余的金錢,購買生活必需品以外的物品。但是,實際上,企業家和商人所瞄準的市場對象,仍是具有中等收入的人。當時在供銷上最值得注意的創新,乃是始自法國、美國和英國,並已滲透到德國的百貨公司。波馬舍百貨公司(Bon Marché)、惠特利萬國百貨商店(Whiteley’s Universal Emporium)、華納梅克百貨公司(Wanamakers),其顧客對象都不是勞工階級。擁有眾多顧客的美國,已經在籌劃以中等價格貨物為主的大眾市場,但是即使在美國,貧民的大眾市場(“廉價”市場)還是少數小企業的專利,這些小企業認為迎合貧民是有利可圖的。現代的大量生產和大眾消費經濟尚未到來。不過,為期不遠了。

在當時人們還喜歡稱為“道德統計學”的那些領域,進步似乎也是明顯的。具備讀寫能力的人數顯然在增加。在拿破侖戰爭爆發之初,每一個英國居民每年大約寄兩封信,但是到了19世紀80年代上半葉,卻增加到42封,這不是文明進步的指標嗎?1880年時,美國每月發行1.86億份報紙雜志,而1788年時卻只發行33萬份,這不也是文明進步的指數嗎?1880年時,參加英國各種學會進修科學的人數或許是4.5萬人,大約比50年前多了15倍,這又是不是文明進步的指標呢?[18] 無疑,若以十分可疑的犯罪統計數字,和那些希望(很多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希望)譴責非婚姻性行為的人隨便猜度出來的道德品質來看,自然會顯示出較不確定或較不令人滿意的趨勢。但是,在那個時期,“先進”國家中隨處可見自由立憲制度和民主趨向,這能不能視為與當代不尋常的科學和物質勝利互補的道德改進跡象?英國國教主教和歷史學家曼德爾·克賴頓(Mandell Creighton)宣稱:“我們一定要假定人類事物已在進步當中,正如向來撰寫歷史所根據的科學假設一樣。”[19] 當時有多少人會不贊成他的話?

在“已開發”國家中,很少有人不贊成。不過有人或許注意到,即使是在世界上的這些部分,也是相當遲才有這樣的共識。在世界的其余地方,即使有人曾想到過,當時的大多數人也是甚至根本無法理解這位主教的主張。新奇的事物,尤其是城市居民和外國人從外面引進的新奇事物,是幹擾古老習慣的事物,而非帶來改進的事物。而實際上,它所帶來的幹擾已被證明是不可抗拒的,而其帶來的進步卻又薄弱得無法取信於人。世界既不是進步的,也不應被認為可能會進步:這種觀點同時也是“已開發”世界中堅持反對19世紀的羅馬天主教會所力主的(參見《資本的年代》第六章)。至多,如果光景不好不是由於饑荒、旱災和時疫等自然或神力的狂妄行為,則我們可望借著回復到以前不知為何被遺棄的真實信仰(譬如《古蘭經》的教義),或借著回復到某種公正和秩序的真實或想象中的過去,而恢復人類生活預期的標準。無論如何,古老的智慧和古老的習慣是最好的,進步只意味著年幼的人可以教訓年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