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戰爭(第2/11頁)

政治上重要的親雅各賓主義或親法國的情緒,主要存在於與法國毗鄰、社會條件類似,或經常有文化接觸的一些地區(低地國家、萊茵地區、瑞士和薩伏伊)、意大利,以及原因有些不同的愛爾蘭和波蘭。在英國,雅各賓主義如果不是與英國民族主義普遍的反法傾向相沖突的話,無疑將具有更大的政治影響力,甚至在恐怖時期以後亦將如此。這種民族主義是輕蔑和仇視的混合物。吃牛肉長大的約翰牛對饑餓的大陸人(在這一時期流行的漫畫中,所有法國人都像火柴棍般瘦小)的輕蔑,以及對英國世敵的仇視,無視法國是蘇格蘭的世代盟友[3] 。英國的雅各賓主義最初是一種手工業者和工人階級的現象,至少在第一次普遍熱潮過去以後是如此,這是很獨特的。通訊協會(Corresponding Societies)可以聲稱是勞動階級的第一批政治組織。但它是在潘恩的《人權》(Rights of Man )一書中找到特殊力量的代言人,並得到輝格黨利益集團的一些政治支持。輝格黨利益集團本身因其財富和社會地位而免遭迫害,並準備捍衛英國公民的自由傳統,以及與法國議和所得的好處。然而,英國雅各賓主義的實際弱點在下述事實上表現出來,即在戰爭的關鍵階段(1797年),於斯匹海德(Spithead)發生兵變的那支艦隊自己吵嚷說,只要他們的經濟要求得到滿足,他們便將出航迎擊法國人。

在伊比利亞半島,在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下,在德意志的東部和中部、斯堪的納維亞、巴爾幹半島和俄國,親雅各賓主義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它吸引了一些熱情的年輕人,一些自稱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和少數人,例如匈牙利的馬丁諾維奇(Ignatius Martinovics)和希臘的裏加斯(Rhigas),他們在自己國家爭取民族和社會解放的歷史中,扮演了光榮的先驅者角色。但他們的觀點在中層和上層階級中缺乏廣泛的支持,更不用說孤立於愚昧頑固的農民之外,這樣的情形使雅各賓主義很容易受到鎮壓,甚至在他們冒險密謀的階段就被鎮壓了,如奧地利。強大而富有戰鬥性的西班牙自由傳統,整整花了一代人的時間,才從人數極少的學生密謀圈,或1792—1795年的雅各賓密使中,冒出頭來。

法國之外的雅各賓主義多半在意識形態上直接訴求於受過教育的人和中產階級,因此,其政治力量便依賴於他們運用的效力或意志。於是在波蘭,法國大革命造成了深刻的印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波蘭人都希望從法國那裏尋求支持,以對抗普魯士人、俄國人和奧地利人的貪婪。普、俄、奧已經割占了該國的廣大地區,並且不久便將進行徹底的瓜分。法國也提供了一切深謀遠慮的波蘭人同意的那種深刻內部改革的典範,只有這樣的改革才能使他們的國家有能力抵禦其屠殺者。無怪乎1791年的改革憲法,如此自覺而深刻地受到法國大革命的影響。這也是第一部顯示了法國大革命影響的現代憲法。[4] 然而在波蘭,從事改革的貴族和鄉紳可以自由行事。在匈牙利,那裏特有的維也納和地方自治派之間的沖突,為鄉村士紳們提供了類似的刺激,使他們對反抗理論發生興趣[哥美爾州(Gömör)要求廢除違背盧梭社會契約論的檢查制度],但他們卻沒有行動自由。因此,這裏的雅各賓主義要微弱得多,也沒有效力得多。其次,在愛爾蘭,民族問題和農民不滿賦予雅各賓主義的政治力量,遠遠超過對“愛爾蘭人聯合會”(United Irishmen)的實際支持,該會領袖秉持的是自由思考的共濟會意識形態。在那個幾乎全都信仰天主教的國家,教堂舉行禮拜,為不信上帝的法國人祈求勝利。更有甚者,愛爾蘭人隨時準備歡迎法國軍隊入侵,這不是因為他們同情羅伯斯庇爾,而是因為他們憎恨英國人,並想尋求反英盟友。另一方面,在西班牙,天主教和貧困問題同樣突出,雅各賓主義未能在這裏站住腳,則是由於相反的原因:唯一壓迫西班牙的,不是別人,正是法國。

不管是波蘭還是愛爾蘭,都不是親雅各賓主義的典型例子,因為革命的實際綱領在那裏沒有多大的感染力。它在和法國有著類似社會和政治問題的國家中,作用較大。這些國家分為兩類:一類是本國的雅各賓主義有相當大的希望取得政治權力;而另一類是,只有法國的征服才能推動它們前進。低地國家、瑞士的部分地區,也許還有一兩個意大利鄰國屬於第一類;德意志西部和意大利的大多數地區屬於第二類。比利時(奧屬尼德蘭)已置身1789年的起義之中:人們常常忘記,德穆蘭(Camille Desmoulins)把他的雜志稱為“法國和布拉班特的革命”(Les Révolutions de France et de Brabant)。革命者中的親法國分子[民主的馮濟茨派(Vonckist)],其勢力無疑要比保守的國家經濟統治論者弱一些,但仍有足夠的力量提供真誠的革命支持,協助法國征服這個他們所愛的國家。在聯合省(United Province),尋求與法國結盟的“愛國者”已強大到考慮發動革命的程度,雖然若無外部援助,能否取得成功仍屬可疑。這群愛國者代表較低層的中產階級和其他人士,反對由大商人所壟斷的寡頭政治。在瑞士,一些新教州的左翼分子勢力一直很強,而法國的引力也始終很大。在這裏,法國的征服也只是加強,而不是建立地方革命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