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業革命(第3/13頁)

所幸的是,進行工業革命並不需要太多高深的學問。[1] 工業革命的技術發明極為平常,其技術要求絕不會超出在工廠學得豐富操作經驗的聰明工匠,或者說,絕不會超過木匠、磨坊制作匠和鎖匠的創造能力:如飛梭、珍妮紡紗機、走錠精紡機。即使從科技上看來最為復雜的機器,如1784年瓦特發明的旋轉式蒸汽機,其所需的物理水平也不會超過此前大半個世紀已經達到的程度——蒸汽機的完善理論直到19世紀20年代才由法國人卡諾(Carnot)加以發展——並且可以在以往幾代人實際使用蒸汽機(主要在煤礦)的基礎上制造出來。假如條件適當,工業革命的技術革新(可能化學工業除外),實際上是水到渠成。但這並不表示早期企業家通常對科學不感興趣,只一味尋求實際利益。[4]

在當時,這種適當的條件在英國是顯而易見的。在英國,人民有史以來第一次正式審判並處死了國王,個人利益和經濟發展變成了政府政策的最高目的,這些都已是一個多世紀以前的事了。出於實際的目的,英國已經找到了解決土地問題的革命性辦法,這是獨一無二的。相當一部分具有商業頭腦的地主幾乎已經取得了對土地的壟斷地位,這些土地由農場主人雇用無地或小土地持有者來耕作,農村大量古老的集體經濟殘余,仍需借由《圈地法案》(Enclosure Acts,1760—1830)和私人交易加以掃除。但是,我們幾乎不能再以法國農民、德國農民或俄國農民那種意義上的農民來形容“英國農民”了。市場已經支配著農場,制造業早已滲透到非封建性的農村。農業已經做好了在工業化時代實現它的三個基本功能的準備:(一)增加生產,提高生產率,以便養活迅速增長的非農業人口;(二)為城市和工業提供大量不斷增長的剩余勞動力;(三)提供一個累積資本的機制,把資本用於經濟活動中較為現代的部門。(另外還有兩個功能在英國可能不太重要,那就是在農業人口中——通常占總人口的大部分——創造一個足夠大的市場;以及提供出口盈余,以有助於保證主要商品的進口。)大量的社會管理資本已經被創造出來,它們是為使整個經濟平穩前行所必須投入的昂貴的基礎設施,尤其在船運、港口設施,以及道路和水路的改進方面更加明顯。政治已經適應利潤的需要。商人的特殊需求可能會遭到其他既得利益團體的抵制,如我們將會看到的那樣,土地利益團體將在1795—1846年間豎立最後一道障礙,以阻止企業家前進。但是,從整體上看,金錢萬能已深入人心,企業家要想在社會的統治階層中爭得一席之地,其所必備的前提,就是要有足夠的金錢。

毫無疑問,商人正處在發達致富的過程中,因為對大多數歐洲國家來說,18世紀的大部分時間是一個繁榮的時期,是一個經濟自由發展的時期,是伏爾泰(Voltaire)《老實人》中的潘格羅斯(Dr.Pangloss)幸福樂觀主義的真實背景。人們很可能認為,這種受到輕微通貨膨脹推動的經濟發展,遲早會把某些國家推過區分前工業化經濟與工業化經濟的分水嶺。但是,問題並沒那麽簡單。事實上,18世紀大部分的工業發展並沒有立即,或者說並沒有在不遠的將來導致工業革命,即導致一個機械化“工廠制度”的產生。這個制度反過來生產大量的產品並使成本迅速降低,它不再依賴於現有的需求,而是創造了自己的市場。[2] 例如建築貿易,以及在英格蘭中部和約克郡(Yorkshire)無數生產家用金屬制品——釘子、鐵鍋、刀具、剪刀等等——的小規模行業,在這一時期顯得蓬勃發展,但是,在其中發揮作用的總是現存的市場。在1850年,它們所生產的商品遠多於1750年,但生產方式本質上還是舊式的。當時經濟所需要的並不是隨便哪一種類型的發展,它所需要的是一種創造了曼徹斯特而不是伯明翰的特殊發展。

此外,初始的工業革命是在某種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發生的,在這個條件下,經濟發展是從無數個私人企業家和投資者紛繁復雜的決斷中出現的,每一個決策都根據那個時代的第一條聖訓,即賤買貴賣。他們是怎麽發現最大的利潤來自有組織的工業革命,而不是他們更為熟悉(在以前也是更有利可圖)的經營活動?他們是怎麽知道當時尚無人知曉的秘密:工業革命將創造一種空前的力量,加速擴大他們的市場?倘若工業社會主要的社會基礎已經打好,就如18世紀晚期的英國幾乎肯定已經形成的那樣,它們仍需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需要存在一個已經為制造商提供了特殊報償的行業,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通過簡便廉價的革新,迅速擴大他的產量;第二,需要有一個基本上為某個生產國所壟斷的世界市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