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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夫頓·丹尼爾坐在他的辦公桌旁,享受著剩下的最後的安靜的幾秒鐘,不一會兒他的辦公室就會擠滿編輯,來討論新聞。這也許是一天最愉快的時刻。傍晚前的陽光從時報廣場的高樓之間淌下來,過濾了丹尼爾辦公室威尼斯式的遮簾和白帷幕,突出了房間裏的許多色彩,照亮了墻上懸掛的範安達、伯查爾和詹姆斯褪色的照片。光亮的大會議桌,周圍是按阿道夫·奧克斯本人的椅子仿造的一些椅子,擺放在辦公室的前面;在另一邊是一扇敞開的門,露出了新聞編輯部的一部分。丹尼爾一直靠在椅子上,右手轉動著他的有角質架的眼鏡,目光穿過他長長的辦公室,穿過門,注視著在新聞編輯部裏來來往往的人。他能看到一個高個子、金發的送稿生,一個衣著隨便的年輕人,這個人或許像在《紐約時報》工作的許多送稿生一樣感覺到了他的監督,邊走向牛欄,邊讀著一打長條校樣,無疑希望從中找到錯誤。丹尼爾能夠看到外面桌邊的文字編輯彎下來的頭,他還能看到兩個照片編輯在審看著他們剛從照相機裏取出來的照片。盡管丹尼爾看不到正在成排的桌子後面聚集著的幾十位記者,但他能聽到他們的打字機沉悶的打字聲和遠距離的電話鈴聲。他知道發稿期限帶來的緊張氣氛,但他還知道,一些當天沒有任務的記者現在正無所事事地坐在鍵盤前,讀著報紙或書籍,等著又一次的泰坦尼克號沉沒,或等著咖啡手推車,或等著新聞會議開始,這樣他們就能給一個秘書打電話,或許稍後約誰出去喝一杯。

這是一個相對輕松的日子,丹尼爾期待著今晚能準時回家,在貝德福他的夏日住所和瑪格麗特及孩子們度過整個周末。今天沒有什麽重大的國際危機需要他在辦公室待到很晚。《紐約時報》內部的問題、某些高級編輯之間的個性差異、很快要做出的令人痛苦的人事變化,都是他們在這個周末不能處理的。人事變化涉及的一個人是丹尼爾的朋友,哈裏森·索爾茲伯裏。索爾茲伯裏在作為一個記者的漫長而傑出的生涯中,在最近作為丹尼爾的四個主編助理的角色中,為《紐約時報》,為丹尼爾在《紐約時報》的地位做出了難以估價的貢獻。在最近幾年的管理重組過程中,哈裏森·索爾茲伯裏作為丹尼爾解決麻煩問題的能手,發揮了許多必要的盡管是令人不愉快的作用,這必定使他不得人心,的確如此。但索爾茲伯裏似乎並不介意。他認為自己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意識不到他招致的怨恨,他正在樹立的敵人,不僅是在他的首要靶子——華盛頓分社,而且也在紐約,在丹尼爾的其他一些編輯中間。現在,1966年夏天,新聞編輯部裏的傳聞是,索爾茲伯裏作為主編助理快幹到頭了,他將被踢到樓上去負責《紐約時報》正在擴大的圖書部門。

克利夫頓·丹尼爾不想讓索爾茲伯裏走,但問題在於丹尼爾有無足夠的權力甚至意願為此做些事情。在這場鬥爭中索爾茲伯裏已經提供了優秀的服務,但現在業主和他的總編輯特納·卡特利奇顯然想不惜任何代價來恢復和諧。也許單是索爾茲伯裏在新聞編輯部裏出現,就會使人想起那些最好被忘記的事情——丹尼爾不得不等著看看。在這一時刻不能做任何事情。他不論做什麽事情都像是庇護索爾茲伯裏。索爾茲伯裏現在不在國內,他正在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在中國的邊上轉悠,希望進入河內或者北京。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得到進入這兩個地方的簽證,看起來他在這個夏天晚些時候不會帶著他想要的大報道回到辦公室了,有的只是由於新聞編輯部裏的惡意主張而造成的一個靠邊站的生存機會。一個44歲的年輕人A.M.羅森塔爾已經開始接管57歲的索爾茲伯裏的許多職責,羅森塔爾的辦公桌已經被安排在靠新聞編輯部南墻的位置,這是主編助理們坐的地方。羅森塔爾顯然在填補索爾茲伯裏的空缺。新聞編輯部裏沒有人低估羅森塔爾坐的地方的意義。一個人在《紐約時報》新聞編輯部裏坐在哪裏,決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它是在最高或最低層次上的一種形式上的事情。沒有任何特殊地位的年輕記者一般被指定靠新聞編輯部的後面坐,挨著體育部。隨著歲月的流逝和有人去世,年輕記者成熟起來而不再是年輕人,他便向前面搬得離新聞編輯部更近一些。但他決不能按自己的想法隨意搬動。高級編輯們也必須尊重這個體制。20年前的一天,主編埃德溫·詹姆斯生病不在,一位主編助理布魯斯·雷犯了坐到埃德溫·詹姆斯的桌子上的錯誤。詹姆斯得知此事,非常惱怒。布魯斯·雷雖然曾被視為詹姆斯的可能的接班人,此後卻不再有任何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