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性學與氣功 兼論評價內丹術的困難(第2/6頁)

這段韻文也可以在秦漢之際的文獻中找到明顯的先聲。孫思邈則說得更為簡潔誘人:

但數交而慎密者,諸病皆愈,年壽日益,去仙不遠矣。……能百接而不施瀉者,長生矣。(12)

射精會傷身促壽,交接時不射精的好處又被描述成如此之大,於是性交不可避免地成為一項危險萬分的活動:

禦女當如朽索禦奔馬,如臨深坑,下有刃,恐墮其中。若能愛精,命亦不窮也。(13)

這種不射精的性交,男性得不到高潮時刻的快感,對此房中家試圖以“長遠利益”來說服修習者:

采女問曰:交接以瀉精為樂,今閉而不瀉,將何以為樂乎?彭祖答曰:夫精出則身體怠倦,耳苦嘈嘈,目苦欲眠,喉咽幹枯,骨節解墮,雖復暫快,終於不樂也。若乃動不瀉,氣力有余,身體能便,耳目聰明,雖自抑靜,意愛更重,恒若不足,何以不樂耶?(14)

這種交而不瀉的理論中,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即所謂“還精補腦”之說。此事原與本文論題有關,但筆者已另有論述,(15)茲從省略。

要而言之,房中家主張用男方不射精的性交以求健身長壽(但要注意,房中家並不絕對排斥射精,相反,他們主張每隔一定時間應安排一次射精的交接),這是房中術理論中最基本的原則。孫思邈甚至說:

夫房中術者,其道甚近,而人莫能行。其法,一夜禦十女,閉固而已,此房中之術畢矣。(16)

盡管孫氏將事情說得如此簡單,但那只是誇張的說法。實際上房中家認為,欲求健身長壽,還必須在交接的同時輔之以氣功,方能有效。比如陶弘景說:

但施瀉,輒導引以補其虛,不爾,血脈髓腦日損,風濕犯之,則生疾病。由俗人不知補瀉之宜故也。(17)

這是說射精之後要進行導引來“補瀉”。這種想法也至少在秦漢之際已肇其端。

在交接時也要兼行氣功。前引陶弘景談“男婦俱仙之道”就是一例。還有充滿神秘色彩的說法,比如:

(在交接的同時)思存丹田,中有亦氣,內黃外白,變為日月,徘徊丹田中,俱入泥垣,兩半合成一因。閉氣深內勿出入,但上下徐徐咽氣,情動欲出,急退之。此非上士有智者不能行也。……雖出入仍思念所作者勿廢,佳也。(18)

這種主張與前兩項主張相比,因所言之事很難捉摸,似乎更強調內心的感覺和領悟,在表述時也就往往玄乎其玄了。例如:

如親房事,欲泄未泄之時,亦能以此提呼咽吸,運而使之歸於元海,把牢春汛,不放龍飛,甚有益處。所謂造化吾手,宇宙吾心,妙莫能述。(19)

所謂“把牢春汛,不放龍飛”雲雲,仍是指抑制射精。

房中家的上述幾項主張,都在很大程度上對內丹術產生了影響。至於這些主張的真偽對錯,如欲尋求一言九鼎的評判,使反對者和贊成者同時息喙,那在今天看來還為時尚早。本文第三部分還將論及這一點。

二、內丹與房中術的歷史淵源

詳述內丹義理同樣不是本文的任務。這裏僅就內丹與房中術的關系作初步探討。這又要從房中術與道教的淵源談起。

房中術與道教有著特殊關系。道教創始之初,房中術就是天師道的重要修行方術之一。(20)其後寇謙之改革天師道,很多人因他有“除去三張偽法,租米錢稅,及男女合氣之術,大道清虛,豈有斯事?專以禮度為首,而加以服食閉煉”(21)的宣言,就認為他革除了房中術,其實不然。他的《雲中音誦新科之誡》中分明說道:

然房中求生之本,經契故有百余法,不在斷禁之列。若夫妻樂法,但勤進問清正之師,按而行之,任意所好,傳一法亦可足矣。(22)

足見仍不排斥房中術。寇謙之所謂房中術“經契故有百余法”,也不全是無稽之談,比如稍前葛洪也有“而房中之術,近有百余事焉”(23)的說法。此後房中術一直是道教非常重視的方術之一。前面提到的三位大房中家葛洪、陶弘景和孫思邈,就都是道教中的著名人物。

到宋代,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有一種流行的說法,以為房中術到宋代以後由衰落而失傳。這種說法,可能主要是因今天已見不到宋以後的房中術專著和有關書目著錄。但實際上房中術仍在流行。一方面它名聲變壞,被視為誨淫邪術;另一方面它又被內丹家的雙修派所吸收采納。

道門之研究內丹,在殘唐五代已漸成風氣。入宋後,南北二宗相繼興起,內丹成為道教最主要的修煉方術。但內丹究竟在哪些方面、在多大程度上吸收了房中術理論,則迄今仍晦暗不明。這種狀況在很大程度是由於內丹家閃爍其詞、神秘虛玄的表述方式造成的。